婢女从未见过沈玲珑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她印象中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始终是温温软软的小姑娘模样,瞧着便觉好说话极了。
今日一见玲珑这般模样,婢女自是乱了手脚。
婢女神色慌乱,心里既惧怕又惊惶。
可到底还是忧心玲珑,于是声音惊惶又唤了声,口中道:“主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既是喜脉,总也能算是喜事,主子可莫要生怒,孕期生怒,既惊了腹中的小主子,也伤了您自己的身子。”
婢女话落,玲珑闻言,心底苦笑,掀开眼帘,看向说话的婢女。
她看到婢女眼里倒映出的自己,这个自己身上弥漫着惊惧,一副声色俱厉的模样。
玲珑瞧着,只觉满心都是自厌和委屈。
“喜事?呵,是啊,真是天大的喜事……”玲珑哀哀笑着,却比哭还要痛上几分。
婢女越看越慌,着急的厉害。
内室的动静惊动了外头候着的暗卫,暗卫察觉不对,当即闯了进来,拉上太医婢女,恭敬道了句:“姑娘保重身子,奴婢等先行退下。”便将人都给拽了出来。
暗卫带人退了出去,内室恢复静寂,玲珑脸上神色尽敛,怔怔瞧着地上坠着的丝帕。
她瞧着瞧着,神色飘忽,耳边好似听到了孩童的啼哭声。
若是不曾记起前世,玲珑大抵会满心期许一个孩子的到来。
毕竟此前无论是在南苑也好,东宫也罢,她都是想要一个孩子的。
可一旦记起前世,沈玲珑最怕的,便是怀有身孕。
怕到,即使在梦中,耳边都是那孩童不住的啼哭声。
那啼哭声,声声叩问着沈玲珑,问她为什么护不住孩子。
是啊,她自戕而死,成全了祁祯的千秋霸业,也未曾愧对洛阳城中军民,独独护不住孩子,愧对那来到她腹中的小生命。
外头的婢女被暗卫拽了出去后,回首望着内室房门,心中仍是忧虑。
“主子这是怎么了啊?”她喃喃低语。
暗卫回首望向房门,同样觉得奇怪。
既是喜脉,再如何,也不该是这般哀痛至极的反应。
不过观玲珑的反应,暗卫心中却觉这孩子定然是皇嗣。
她想,若是这孩子与李睦有关,依着沈玲珑如今待李睦的情,大抵只会喜,不会伤。
也唯有这孩子是皇嗣,是她眼下恨之入骨的祁祯血脉,怕是才会让她这般难过罢。
如此想着,暗卫看了眼正立在一旁的太医。
太医刚刚从玲珑的脉象中回过劲儿来,反应过来想起祁祯的吩咐,忙告辞道自己还要回去回禀祁祯。
此时的军营,外头熙熙攘攘,唯独中军帐内,静寂异常。
桌案前撑着额头阖眼睡去的祁祯眉心倦意浓浓,从清醒到熟睡一直紧蹙着的眉心,将他满心的忧虑一展无遗。
此刻中军帐内,只有祁祯的亲信太监随侍一旁。
太监在一旁静静立着,偶尔抬眼瞧见主子紧蹙的眉心,低低轻叹了声,心道,许是又做了噩梦罢。
太监脚步极为轻缓的到了香炉旁,燃了支静心凝神的香。
熏香在帐内升腾,烟雾笼罩了祁祯面容,遮住了他紧蹙的眉心。
却未曾真正让祁祯静心凝神。
反倒让他于噩梦中愈加挣扎难醒。
他和玲珑的心结,是同一个场景,同一个画面。
只不过,玲珑梦中最怕听到的,是孩童不住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