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楼里的日子,比在东宫之时还要寡淡无趣,玲珑唯一的消遣,便是能偶尔在夜里推窗看一看外头的明月。
可她病着,风寒久未痊愈。
自打入宫后已好几日,这病还是未曾好转,反倒时不时要烧上一回。
太医估摸着还是受风畏寒的毛病,便据实禀了祁祯,祁祯下令阖了观月楼内的窗,不许玲珑打开。
如此一来,玲珑那点仅存的乐趣,都没了。
她只能整日里馄饨不清的睡着,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惊醒,一遍又一遍看着观月楼内无趣的摆件装饰,接着在无趣的日子里睡下,又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这样循环往复的折腾,让玲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弱,脸色也一天比一天苍白。
祁祯每一次来到观月楼,都被玲珑的苍白病弱,攥紧了心,那种感觉,好似是绵绵的细针,一点点在心头刺着,不太锐利的疼,却又总是让人难过。
眼前的沈玲珑,同祁祯记忆里那个明媚灼灼的小姑娘,实在是变了太多太多。
他有时会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才害的她如此。
有时又想着,大抵熬过这一阵,玲珑也就看开了。
此时的祁祯不会明白,有些难过有些痛苦,不是仅凭熬便能过去的,也不是仅靠时间变换就能看开的。
玲珑在宫中观月楼里实在无趣乏味,太医每日请过平安脉后,都会通祁祯禀告说玲珑心中郁郁情绪不佳。
祁祯每日听着太医的禀告,眼瞧着玲珑面色日渐苍白,心中也有些焦灼。
太医说,许是宫中日子寂寥,沈姑娘有不大见人,这才会心情郁郁,或许让沈姑娘见一见亲人密友,会好一些。
祁祯听了太医这番话,心中为难。
玲珑在世的亲人,无非是宁安侯府众人。
她与嫡母不亲近,算不得亲人,姐姐虽是亲近,可眼瞅着即将入宫封后。
祁祯于感情之事再迟钝,也知晓,若是眼下让沈沁柳入宫,无疑是更激得玲珑心中郁郁。
至于沈峦,有了那日他在东宫的一番话,祁祯无法安心让他入宫见玲珑。
这样一来,宁安侯府里玲珑的亲人,竟无一个适合入宫开解玲珑心绪。
祁祯扶额无奈,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让沈峦入宫。
一旁伺候的内侍太监见状,略微迟疑了瞬,开口道:“殿下,奴才听闻沈二姑娘年少时,同郑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很是亲近,赶巧,今日郑国公世子夫妇带着孩子入宫在皇后娘娘那处。”
郑国公世子夫人,是秦湘。
玲珑在宁安侯府时,该唤秦湘一声表姐。
秦湘嫁了郑国公世子郑经宴,郑国公府是皇后的母族,郑经宴既是祁祯的心腹亲信,也是祁祯的嫡亲表哥。
前段时日,京中传言郑经宴在外养了个外室,秦湘便同他闹了和离,闹得最厉害那阵,秦湘要郑经宴带着儿子滚,郑经宴也是赌气,索性带着儿子,在东宫睡了一夜。
可这再闹着和离,两家的姻亲关系利益捆绑,却也不是说散便能散的,加之两人的儿子尚还年幼,国公府夫人不愿见儿子儿媳和离,又劝不下儿媳,没了法子,想着秦湘幼年和沈沁柳关系亲近,也常在皇后宫中走动,当年又是请皇后做的证婚人,故而求到了皇后跟前,想着让皇后劝一劝秦湘。
那内侍太监话落,祁祯思量了瞬,开口吩咐道:“去一趟母后宫中,请秦湘稍后去观月楼一趟同玲珑叙叙旧。玲珑身子不适,提醒秦湘莫要在她跟前提些烦心的话。”
祁祯想,太医说的也对,玲珑心中郁郁或许正是因为久不见人的缘故,若是见了亲近的旧友,谈谈心说说话许是心情便能开阔些了。
“奴才明白,这就去办。”太监知晓祁祯意思,忙恭敬垂首应了下来。
祁祯眼下只想着,许是玲珑见了旧友,心中能开阔些,却不知这一见,会彻底碎了玲珑对他仅存的那点子微末希望。
皇后已从中宫移居到了空了多年的太后寝宫,如今虽还称着皇后未曾改口,待登基大典举行后,祁祯正式即位,宫廷内外却也该开口称太后了。
今日秦湘和夫君儿子一道入宫,去的便是太后当居的寝宫。
祁祯的皇祖母早已不在世,太后寝宫空置多年,少有人前去,秦湘等人也是头一次来。
到了陌生的宫殿,那爱闹腾的小娃娃便在殿内好奇的玩闹,皇后瞧着下头的小娃娃,不自禁想到了日后祁祯的孩子,在这宫中玩闹的样子。
祁祯至今无一儿一女,实在是皇后的心病。
皇后想到那在宁安侯府照料沈沁柳身子的江太医所禀的言语,心里叹了声。
那沈家大姑娘,幼时身子也尚算康健,这些年却不知怎的了,病的这样重。照江太医所言,这沈沁柳的身子,不过是勉强吊着性命,诞育皇嗣,是绝无可能的。
至于那沈家二姑娘,太医倒是没说过她不利生育,可偏生祁祯铁了心不许她诞育子嗣,皇后也只能绝了这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