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经宴原以为,这沈家大姑娘,毕竟是祁祯少时未婚妻,瞧他待那宁安侯的态度,又安排亲信太医医治沈沁柳,应当是有着情意的。
可他说这番话时,上首祁祯神色竟毫无波动,眸色间也并不为他提及的沈沁柳险些受了家法而有什么不同。
若是心中惦念,不是这番模样。
可若是不惦念,又不会是祁祯如此行事。
郑经宴瞧着祁祯,一时却有些摸不清头脑。
祁祯在上头听了郑经宴这番话,反而开口道:“沈峦的确教女无方。”
言下之意,是对沈家这一嫡一庶两个女儿,都不满。
郑经宴闻言微惊,想到那刚从城外带回来的沈玲珑,似是明白了什么,低眸未曾接茬。
祁祯低叹了声,抬手捏着眉心,也不欲多提,转而将心思放到了正事上,问道:“父皇身边的侍卫统领不是抓了个刺客吗?审出是鞑靼哪一派系的人谋划的这场刺杀了吗?”
皇帝在扬州遇刺,那批刺客中,有一个重伤被扣了下来,皇帝的侍卫统领负责审讯刺客,那刺客一口不流利的汉话,模样也是鞑靼样子,侍卫统领轻易便知晓其是鞑靼人。
因平素便对贵妃不满,故而便和好友郑经宴联络通了消息,告知于他说自己扣了鞑靼派来的刺客正在审讯,托他转告祁祯。
祁祯知晓后,让他尽快审出这刺客是鞑靼哪一派的人。
郑经宴听了祁祯问话,回道:“仍不曾审出,那刺客只交代了自己原是奉命来刺杀您的,因着金陵封城,他们行动的头子不甘心空手而归,便转道去了扬州刺杀陛下。”
说这话时,郑经宴也有些纳闷。这鞑靼此番行刺,为何最初的目标不是皇帝,反倒是太子。
祁祯听了他这番话,也是心生不解。
这鞑靼人,为何目标是自己?一国之君尚在,没理由来杀自己这个监国的太子,况且杀了自己,若是皇帝能康健活着,也不动摇国本,何况刺客南下之时,祁涟还没死,再不济总还有其余两位皇子。
祁祯这时并未想起他这些年频繁梦见的梦境,若是他将梦境串联,再多加联想,大抵便能明白鞑靼人为何如此了。
在梦境中,皇帝死的那般轻易,三皇子投敌,二皇子是个困于轮椅之上的废人。唯独祁祯,是大邺皇室,最后的指望。
若是有人如祁祯一般见过前世,为鞑靼谋算,自然也是会首选要杀了祁祯。
可惜,祁祯直到今日,都未曾将梦做全,反倒无法明了。
祁祯低眸思量,却始终未曾想明白,半晌后道:“这般久了也不曾审出,想来也是审不出来了,无论是哪一派的人,总也都是鞑靼的人,不必再审了,吩咐林统领,将刺客的项上人头,送于西北节度使,转告他,将此人首级悬于边城北阙,让鞑靼的人,看清楚了他的下场。”
郑经宴打从五年前便察觉到祁祯对鞑靼格外强硬,他虽不明白缘由,这些年却也一直照祁祯的吩咐做事,便不曾多嘴什么,只是恭敬应下,依着祁祯命令下去办事。
待郑经宴退下后,祁祯垂眸瞧着案上积着的折子,想到此刻一室之隔的沈玲珑,难得没了料理政事的心思。
方才在正房门外隐约听到的呜咽泣声似在耳畔打转,祁祯捏了捏眉心,到底是还是遂了自己心思,推了折子,抬步往正房走去。
他到正房时,先是停步立在了房门处,驻足片刻后,方才开了正房的门锁。
啪嗒一声,锁扣打开,祁祯抬手推开了房门,缓步踏了进去。
内室烛火摇曳,满室明亮,祁祯下意识拧了眉头。
这样亮的烛火,如何能安生睡下。
祁祯拧着眉头抬眼看向床榻处,只见玲珑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裹在了被衾中。
床榻距离房门并不算远,祁祯踏入房门的步音,和方才门锁啪嗒的声响,玲珑都听的清楚。
可她只是在被衾中抱紧了自己,未曾有半分抬眼看去的欲望。
祁祯抬步往床榻这边走来,玲珑听着那渐渐走近的步音,下意识咬了咬唇。
紧裹的被衾里,隐隐能透进外头的光亮。
突然,被衾中变得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