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了一下午的规矩礼仪,待用晚膳时,玲珑的手腕都打着颤,身子又乏又沉。
秋水瞧着玲珑握着汤碗的手腕打颤,忙接过了碗来,小心送到她唇边,口中抱怨着:“这宫里的规矩礼仪这般折腾人,小姐打下便在云州长大,又不是京城自小勤练礼仪的贵女,学了些大概够偶尔一用便是,偏青竹嬷嬷教的这样细,看的小姐又严苛,可真是受罪。”
玲珑抿了口温的汤水,手揉着酸痛的腕子,并未说些什么接秋水的话茬。
一旁的落霞暗暗往内室房门外打量了眼,有些担心秋水口无遮拦的话落在青竹嬷嬷耳朵里,又给玲珑惹麻烦。
秋水是自小伴着玲珑长大的婢女,待玲珑的忠心自是无二,可却太过莽撞,落霞总忧心哪一日这丫头给小姐惹来大祸患。
皇后宫里派来的嬷嬷,哪里是能得罪的起的,莫说是人家嬷嬷本就不是恶意针对,反倒是费心想要细致教着让小姐好生记下这些规矩。
即便真是恶意针对折磨,嬷嬷顶了殿下吩咐的名头,自家小姐也是不能多说什么,倘若受些罪也只能咬牙咽下。
落霞暗暗掐了秋水一把,示意她慎言。
玲珑没有用膳的心思,勉强用了几口,便匆匆起身往屏风里走去。她倚靠在床帐边,眉目间萦着言不明的倦意。
落霞跟了过去,瞧见玲珑模样,心里叹了口气,方才上前。
“小姐若是乏了今日便早些歇息罢,方才秋水的话,小姐不要放在心上。青竹嬷嬷虽在礼仪规训上严苛了些,却也是为着小姐好。当年小姐回侯府时大小姐虽为您请了礼仪嬷嬷,却因顾忌您长在山野无拘无束,恐受不住学那礼仪规矩的折磨,故而特意吩咐了嬷嬷,只教个大概就是,不必让您细学。大小姐原盼着您嫁入寻常人家一世平安快活即可,却没想到您入了东宫,这宫门里复杂得紧,规矩礼仪自是得认真学了。”她扶着玲珑躺在床榻上,话音轻轻安抚道。
落霞话音落下,玲珑并未回话。落霞瞧着主子的情绪低沉,也不再多言。
内室里安静的紧,玲珑躺在床榻上,侧眸瞧着屏风上的灯火烛影,缓缓道:“落霞,外头的灯火太亮了,我夜里总是惊醒,你今晚将这院里的灯都熄了吧。”
玲珑确实是稍有光亮便睡不安稳,可从前这些年,她总记着祁祯那句——“院里黑漆漆的怕寻不见她。”便日日夜里都在房门外悬一盏灯。
可今日,玲珑却让落霞将这院里的灯,都熄了。
落霞未曾深想,只以为是主子心里不舒坦,入睡自然挑剔,便应声道:“好。”说着就退了下去,又拉着秋水出去,阖上房门,一盏盏将屋内屋外的灯火个个熄灭。
最后一点光亮灭掉时,玲珑缓缓阖上眼睛,与此同时,一滴从她眼尾溢出的水意,落入她发间,消失不见。
无人的静寂内室里,玲珑紧咬下唇,压抑的哭着。
怎么会不委屈呢?
她那样喜爱的郎君,她万般爱怜的枕边人,不能只是她一个人的夫君。
甚至,她连做他妻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阴差阳错嫁了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可是,究竟是不是名正言顺的成亲呢?玲珑自己也不明白。
他的三书六礼,给的是宁安侯府嫡长女,是她的长姐沈沁柳,不是她沈玲珑。
所谓明媒正娶,也不过顶了旁人的名头。
没有高堂天地,没有合卺喜酒,没有婚姻盟誓。
直到今日,东宫的人,依旧唤她沈姑娘。
玲珑怎么能不委屈呢?
她咬着唇瓣,压抑着哭泣的声响,泪水汹涌如潮。
玲珑身边人总以为,玲珑天真烂漫,甚少忧愁,应当也是个不爱哭鼻子的姑娘,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才知晓,沈玲珑最爱掉眼泪,哭起来能将衣袖浸的湿透,受了委屈时更甚,若是无人哄着,那泪便似开了闸的洪水,不知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