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姚姑娘。&rdo;陆追这阵已经服完药,正靠在床头抱着暖炉打呵欠,或许是因为房中点了灯,他脸色看起来还挺正常,不再是白日里惨惨的苍白。&ldo;公子没事吧,&rdo;姚小桃担心道,&ldo;我听曹帮主说完,吓死了。&rdo;&ldo;没事,我这人福大命大,&rdo;陆追笑笑,&ldo;原本打算今晚去曹伯伯那里拜访诸位的,没想到却反了过来,换成诸位来看我这病秧子。&rdo;&ldo;公子找我们有事?&rdo;姚小桃问。&ldo;是要辞行。&rdo;陆追道。舒一勇被迫抱了一路的鸡汤,原本还站在一旁生闷气,这阵听到却一愣:&ldo;辞行,明玉公子要走?&rdo;&ldo;真是对不住诸位了。&rdo;陆追往起坐了坐,歉意道,&ldo;我突体内突发寒毒,着实熬不下去,怕是要回日月山庄。&rdo;舒一勇:&ldo;……&rdo;既然身体的确不行,那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可为何就偏偏选在此时?况且对方现在一走,那两家还要如何合作,单留下一个冥月墓给自己?&ldo;我人虽走了,冥月墓的事却不会丢下。&rdo;陆追继续道,&ldo;诸位往后尽可以去找萧澜商议。&rdo;&ldo;萧澜,是另一位好……的公子吗?&rdo;姚小桃问。她原本是要说好看的,但想想自家男人抱了半天罐子,也不容易,因此将后半句乖乖咽了回去。舒一勇哭笑不得。&ldo;是他,&rdo;陆追点点头,&ldo;他比我更加熟悉冥月墓,身份也更加有利,绝对不会误事。&rdo;一听不会耽误事情,舒一勇脸色便和缓了许多,甚至觉得陆追走了也挺好‐‐否则天天听娘子念叨,耳朵都要起老茧。先前不觉得,这阵要离开了,陆无名才发现原来对儿子依依不舍的人还挺多。送走了姚小桃,又来一个铁烟烟,还有山洞中的一行人,陶玉儿带着阿六与岳大刀,也在临行前一天专程到了统领府,握着陆追的手叹道:&ldo;这才出来几天,怎么又瘦了?&rdo;&ldo;瘦一些才好,&rdo;陆追道,&ldo;招人疼。&rdo;&ldo;胡说八道。&rdo;陶玉儿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他,&ldo;你压根就不该来这冥月墓,若肯好好在日月山庄养着,说不定现在都痊愈了,此番回去,可就得收收心了。&rdo;&ldo;好。&rdo;陆追道,&ldo;苦。&rdo;&ldo;良药才苦。&rdo;陶玉儿笑道,&ldo;怪不得澜儿喜欢你,这皱鼻子的小模样,跟个小猫似的。&rdo;&ldo;这些天夫人在山洞也辛苦了。&rdo;陆追往起坐了坐,那里虽说挺宽敞阔气,可毕竟不是个家,半夜一起风,四野都是呜呜的哭泣声。&ldo;有大刀陪着,可不辛苦,我真是喜欢她,&rdo;陶玉儿感慨道,&ldo;年轻时想要却没有的,她都占全了,光是看着就觉得真好。&rdo;&ldo;那阿六呢?夫人不喜欢他啊?&rdo;陆追问。陶玉儿打趣:&ldo;一天到晚要拐着大刀走,我可不乐意,自然是嫌弃的,可若赶走了,又没人做饭,只好留着。&rdo;陆追也跟着笑,一起听她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天发生在山洞中的,充满柴米油盐气息的,哪里开了花,哪里结了果,哪里的陷阱中困了一只兔子,三天才救回来。一件件,一桩桩,说不完。陶玉儿用袖口拭了拭眼泪,笑出来的。屋内变得安静起来。陆追没说话,继续侧身靠在床头,像是还在等着听故事。陶玉儿叹气:&ldo;你是故意将他们留给我吧?&rdo;陆追并没有否认,只道:&ldo;这样的日子,真好。&rdo;陶玉儿看着他,眼前有些恍惚。是啊,真好。有贴心的女儿,有不怎么机灵的女婿,一家人在山上淘米煮饭,闲下来就聊聊家常,时时都有阳光洒在肩头,茫茫四野金光细碎,云环如絮,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她像是回到了刚成亲的那段时光,有家有儿,和乐美满。可细细一想,两段日子却又是不同的,那阵心里压满了事情,一想到红莲盏与冥月墓,就时常会夜半噩梦惊醒,那现在呢?陶心师父早已归天,无念崖也早就与自己没了关系,这世间再也没人能逼迫得了自己,那还要再去想着冥月墓吗?与这世间其他人不同,她的最终目的一直就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也不是武林秘籍,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拿到红莲盏,打开冥月墓,想要证明给师父与诸多同门看,自己并非优柔寡断,更不会一事无成。可这种追求,真的有意义吗?失去了丈夫,狠心抛下唯一的儿子,浪费了十几年最好的韶华岁月,隐姓埋名卧薪尝胆,却只是为了让早已离世的师父,让一群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活的同门,让这些人亲眼看到自己打开了冥月墓?她觉得自己大概疯了数十年。&ldo;夫人。&rdo;陆追抱过枕头,&ldo;阿六与大刀,回去就该成亲了呢,那时候他们生的孩子,是要叫夫人太姥姥还是姥姥?&rdo;想一想便十分愁苦。&ldo;傻孩子。&rdo;陶玉儿擦了擦眼泪,将他揽到自己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ldo;你是知道的吧?当初在洄霜城。&rdo;自己亲口散播出谣言,告诉武林中人陆追比红莲盏更重要,想要引出陆无名,想要逼出更多冥月墓的秘密。陆追摇头:&ldo;我什么都不知道。&rdo;陶玉儿道:&ldo;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rdo;&ldo;什么?&rdo;陆追坐起来。陶玉儿打开带来的食盒,里头却不是吃食,而是一盏幽红的莲花灯,当初从翡灵手中夺得,她一直带在身边。陆追并不意外,笑了笑道:&ldo;多谢夫人。&rdo;&ldo;还有一个呢?&rdo;陶玉儿问。&ldo;在蝠手中,我迟早会拿到的。&rdo;陆追道。&ldo;不是你,是澜儿,你也该让他做些事情。&rdo;陶玉儿道,&ldo;不能总惯着,否则将来该欺负你了。&rdo;陆追笑:&ldo;好。&rdo;&ldo;打算何时毁了冥月墓?&rdo;陶玉儿问。陆追却摇头:&ldo;我要打开冥月墓。&rdo;陶玉儿一愣,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山中,自然不知道已经改了计划。陆追眼睛里闪着光,又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一遍。听完之后,陶玉儿心中感慨,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ldo;夫人,&rdo;陆追道,&ldo;我可以做到的。&rdo;&ldo;你自然可以做到。&rdo;陶玉儿又握住他的手,使劲攥了攥。常年执剑,陆追的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白净细腻,而是有一些薄的茧,而且或许是因为寒毒,也要比平时冷一些,可就是这么细瘦的一双手,却似乎蕴含这巨大的力量,与他眼底的年轻的光亮一起,奔流涌向苍茫四野,在天地间洒下无数不灭之火。人本来就该这样活着,即便曾经被苦难席卷,也依旧善良而又勇敢,睿智而又坚强,拥有不可被摧毁的信仰。像一道温暖的光。&ldo;你与澜儿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rdo;陶玉儿道,&ldo;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你们挡着。&rdo;陆追摇头:&ldo;天不会塌的。&rdo;不仅不会塌,终有一天,还会云雾散尽,华光万里。-霜昙谁能骗过谁看着陆追歇下后,陶玉儿方才出了卧房。天边明月高悬,陆无名正在院中独酌。&ldo;我走了。&rdo;陶玉儿道,&ldo;此去千叶城虽路途不远,可明玉毕竟体虚,陆大侠还是莫要昼夜不停赶路了。&rdo;&ldo;大刀与阿六都在外头。&rdo;陆无名道,&ldo;方才在这里等了陶夫人许久,后来听到外头有红嘴雀在叫,就出去瞧稀罕了。&rdo;&ldo;大刀成亲时,嫁妆我也是要备一份的。&rdo;陶玉儿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又道,&ldo;明玉是个好孩子,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你我这浑噩半生做长辈的,就莫要再拦着了。&rdo;陆无名并未接话。&ldo;告辞。&rdo;陶玉儿放下酒杯,拎起裙摆跨出院落。陆无名看了眼那紧闭的窗户,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翌日清晨,一辆马车悄然驶出统领府,外观看似朴素,里头却弄得挺舒服,一张大床一方小桌,热茶点心果品一样不缺。陆追单手撑着脑袋,正斜靠在软垫内打盹。此行人人都将他当病号看,书也不准多翻,忒闷。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叶瑾也背着小包袱,与那只有半边眉毛的老将军杨清风一道离开了日月山庄,目的地自然是伏魂岭,冥月墓。狭窄山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逆风疾驰,宛若奔雷闪电。杨清风平日里自诩高手,这阵却也有些追不过,气喘吁吁喊道:&ldo;我说谷主啊,你拿沈盟主的绿骢玉来欺负我这从集市上买来马?&rdo;&ldo;先前与陆二当家约好三月为期,为免中途错过,只有在他动身前赶到伏魂岭。&rdo;叶瑾道,&ldo;前辈就再辛苦些吧。&rdo;不是我不辛苦,是这马啊。杨清风哭笑不得,欲哭无泪,哭丧着脸,恨不得将马扛在肩上,自己跑还能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