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浩本就没指着女儿们做学识之人,便对她们不甚用心的模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对六皇子却是赞叹不已,小小年纪气度沉稳,端坐在那里自有一股贵气,讲解起来自是用了十分力气。
钱云昏昏欲睡地熬到完,送走了皇子这才松了口气,中午吃得多了,到了这会儿也不觉得饿,在后院子里修剪了一番花草,冷风阵阵,吹的人难受。
天气没好了几天,天空遍布阴云,瞧着像是快要下雨了,风刮得有些大,难得能歇一天,钱云打算待在家中好好睡一觉,才刚躺下,下人递来话儿说于家小姐来了,让小姐紧着些出去,她就不进来了。
钱云顿时哭笑不得:“这人可真是,罢了,我这便出去。”说完起身径自换了紫色绣花衣裙,往头上戴了只流苏步摇便急急出去了。
于宁向来不兴富家人的派头,连个丫头都不带,站在钱府门口来回踱步。见钱云出来,招招手:“我今儿遇见了你家的丫头才知道你歇着,还愁要怎么才能对上你的时间,这下可好又省事又时。你们家的破事可真是让人听着好笑又无奈,到现在都有人躲在角落里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钱云打了个哈欠,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粉桃娇羞的脸上一片慵懒,半点不嫌弃于宁这般说她家的不是:“我难得能睡个饱觉,你还来坏我好事。”
于宁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听到这话回头白了她一眼,水眸含情圆睁,不吓人倒是有几分娇俏,恶声恶气:“还知道睡,当心连小命都睡没了。得了,这些日子我什么都没做,只盯着曹家药铺,你可别说还真让我找到些好玩的东西,太晚了可就看不上了。”
钱云见她打定主意卖关子,只得无奈地随她去,这后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看一看便知晓。
两人兴冲冲地快步穿过人群,宛如两只娇俏的蝶儿,惹乱路人的眼,恒晟看了一眼,低笑道:“大小姐这般匆忙是去做什么?”
朱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抹淡紫色的背影很快在眼睛里变成一个小点,悠悠说道:“这是个有趣的人儿,闲来无事看看去。”
恒晟张张嘴,失笑一声赶紧追上去,自家主子可真是糊涂了,女儿家能有什么事?他还巴巴地追上去。
曹家药铺虽是黄大夫做掌柜,他却是曹家的学徒,因为生得相貌堂堂,脾性随和被招赘入曹家,这才得了体面。铺子不在闹市中,略显冷清的地儿除了病患再无旁人。于宁拉着钱云躲在一处高墙后,伸手指了指前面:“你可认得前面那个人?”
钱云仔细看了两眼,那人一身轻便干净的装扮,立在那里瘦如青竹,清清冷冷的中年人,几十年里未曾见过,摇摇头:“我怎么知晓他是何人,他旁边那个不是如姨娘她老子吗?女儿得了宠,一个只知吃喝嫖赌穷得被人追上来打的恶汉也跟着能穿得人模狗样了。”
于宁低笑一声:“亏得我时常在市井中野小子似的乱转,听得话儿多,不然你去哪儿知晓这些事。那生得瘦弱的人原本是个书生,大名林瑾,屡考功名不中,略懂几分歧黄之术便在曹家铺子里做些杂活为生。”
钱云手不由地抓着垂在肩上的发,惊道:“瞧着像个正经人,怎么心思这般恶毒?看我怎么忘了,我爹不长得人模狗样,骨子里还不是个龌龊不堪的?男人没个好东西。”
“得了,你也别念那本翻烂的经了。这林瑾当初可是你家姨娘的意中人,只因她在外受人轻薄,他胆小怕事不救这才散了,她转头就勾上了你爹。说来甚少有人知道他们的这段情意……你,你们怎么偷听人说话!”于宁转身压着声音重重训斥,脸上做出幸好未多说的表情。
钱云跟着回头,见是六皇子,登时张大嘴愣在那里,暗恼自己怎么没听到响动?她向来在他面前做得是端庄沉稳的样子,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全听进去了?她和父亲关系不和的事儿想来他早有听闻,只是这般不管不顾地说有失孝道,不管有理没理总让她觉得尴尬。
一会儿回过神,她赶忙说道:“殿下怎么在这里?”紧拽着自己的手指,透出藏起来的紧张:“一点家事,一点家事,不要污了殿下的双耳。”
朱照越发觉得她有趣,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轻声道:“无妨,我听的正起劲,说下去就是。”
于宁没想到六皇子是这般隽秀的人物,只是心里却瞧不上他听墙角又好奇别人家私事的行径,看了眼钱云,得了她使的眼色,了然道:“回殿下,说完了。”
恒晟低斥道:“大胆。”
于宁缩了缩肩膀,往后退了两步,以钱云的身躯挡住那道伶俐地目光,用只有钱云听得道的声音说:“宫里人身边跟着的不都是太监?这人声音怎得这般粗?”
钱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硬挺着说:“难得有闲暇时候,殿下慢慢逛,小女们几日未见有许多私房话要说……”
朱照大度地放她们离去,看着她窈窕匆匆的背影,蓦地想起她方才略带委屈和怒意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深。
男人,没个好东西。这话听得多了,并不稀奇,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有几分别样的娇憨灵秀。
于宁待跑远了再不见那对主仆才拍着胸脯说:“嗳,可是吓掉了我的半条命,这人怎么爱听人说小话?”
钱云看她这副被吓得脸色苍白的模样,捂嘴乐得很:“瞧你这点出息,吓一吓又不能要了你的命,他那般身份要是在晋州做些欺凌人的事,倒真费了他外祖父的一片苦心。罢了,说这些不想干的做什么,你快接着说,他们之间该是仇人才是,怎得又有了来往?”
她说完才觉得好笑,六皇子可是她将来的天,怎么能说无关紧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