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外,盘龙谷北边无名山向阳的乱坟岗中,虽还有那玄黄色的龙气弥漫,但比之城内却稀薄了太多。
李长安走到山崖上,居高临下向南望去,玄黄色龙气犹如沉沉暮霭笼罩着整个淮安城,并不算高的三丈城墙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此时黄昏刚至,淮安城却已开始宵禁,暝色中,亮着千百点小眼睛似的灯火。
这个熟悉的故乡已变得有些陌生,李长安面有忧色,从午时失去肉身到现在已过了四个多时辰,他终于感到了身体的异样。
下午还能提刀杀人,现在却连走上山崖都几乎费尽了全身力气,身体十分虚弱的同时又有倦意涌起,却感到自己若一觉睡过去,很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在平时没了力气就该吃饭,可他现在却是中阴身,并未感到饥饿,也无法正常进食。
真正让李长安不安的是,自从牢中一别,白忘机说出那句“我去也”之后,就真再没出现,在修行一道上李长安可以说是完全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什么都要靠自己来摸索。
忽然,一阵微风刮来,让他觉得自己要像一片灰尘那样被吹散,甚至连柔和的月光都觉得有些刺眼!
下意识抬手遮挡月光,不由悚然一惊。
自己的双手竟变得虚幻透明,透过手掌能隐隐看到手掌后面薄云半遮的一轮明月!
大惊之下心神失守,身体又是一阵波动,如风中烛火般明灭不定。
按捺住心头慌乱,心想:“难怪《神洲述异志》中说那书生家中异象几日后便消失了,原来魂魄离体后,就算没有立刻消散也无法长存!”
抬头望去,此时东方玉兔初升,离子夜还早,但他已无暇等待。
这副身体已如风中残烛,只期望那《三阴引气诀》能扭转形势。
他到这山崖上本就是为修行《三阴引气诀》而来,那摆聚灵阵的四块白玉都已带上,登时就将阵法布好,盘膝坐于中央。
此刻并非至阴之时,天地间太阴之气极其稀薄,但当李长安开始默念法诀,引动阴气的速度反而比之前初次尝试快了数倍。
原本魂魄在肉身保护下才能长存,但这保护于修行而言却是阻碍,这阻碍,也被修行人称之为“人障”。
李长安机以中阴身,却是可以无视人障的阻碍。
他深吸一口气。
这一吸气,身周顿时阴风大作。
没有了肉身的限制,这口气便一直吸了足有两个时辰之久,期间,阴风不止,他的身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实。
明月缓缓爬升,两个时辰后,终于时至子夜。
乱坟岗中阴风呜呜的响,有若鬼哭,木叶萧萧而落,一片肃杀。
在这天地间阴气极盛之时,一片月华如水,泻入李长安天灵盖中,让他身边温度骤降,整个人也仿佛变成了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这便是太阴之气。
他的心神也在其影响下开始波动,那潜藏在心中的杀意再度涌现,三日前雨夜杀人的场景再度浮于眼前。
突然,耳中响起大雨滂沱之声。
轰隆——
李长安蓦地睁眼,只见雷光闪过天际,自己正身处那赌坊之内!
赌坊门外大雨嘈杂,赌坊内烛光昏暗,地上横躺着张豹的尸体,而自己指尖鲜血依旧温热,正在壁上写完最后一行血字:“杀人者李长安!”
“这是……”
李长安心中惊讶,还未回过神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一头皮毛银辉流转的巨狼踱着优雅的步伐,从雨幕中凸显而出,用看猎物那样漠然蔑视却又蕴含杀意的目光看了过来,它的身躯比猛虎还要庞大,但比猛虎还要更修长有力。
李长安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它的身份。这狼,便是修行产生的心魔!
突然,银狼张开满是利齿的长吻:“你为何而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