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够走得这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也是看出成元帝的状态并不算太差,哪怕不是立刻去救他,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倒是欧阳离在宴席上的时候朝着自己看几次,在宫中没有机会同自己说话,应当很快就会来使馆找自己,不如尽快回来。
宝意想着,见到小柔本想对自己说什么,可是却停住了话语,转头朝着外面看去。宝意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少女听她轻声说道:“我们等的客人来了。”
欧阳离来使馆没有大动干戈,但是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宫中宴席出了那样的意外,监察院要负责彻查这其中可有旁人的阴谋跟影子,要来使馆这里同与此事最为相关的这位南齐郡主问讯,也是理所应当的。
走在前面的两个监察院官员手中提着风灯,来到这院门外,然后停住了脚步。
若里面坐的是旁人,他们还可以直接便推门进去,但是因为里面住着的这位郡主身份特殊,为大周做了这么多事,地位和名望也特殊,所以即便是监察院也不好唐突。
欧阳离从他们身后走上前来,需要亲自伸手去推门,然而手掌尚未触到那门扉,就听见“吱呀”一声,面前这紧闭的院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出现在门后,见到站在门外的监察院官员,她并不慌张,只是用带了些南地软糯的声音对欧阳离说道:“大人大驾光临,郡主在里面已经沏好了茶恭候大人。”
说完便松开了手,退让到一旁。
欧阳离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在这里等着。”然后就衣角一摆,跨过门槛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而前来开门的少女小柔,对着外面这些几乎要与周围的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的监察院官员微微一笑,又重新把门掩上了。
宝意坐在桌旁,正在将刚沏好的茶倒入杯中,欧阳离一进来,就见她抬头看向自己,然后朝自己举杯示意,说道:“大人请。”
欧阳离来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桌,桌上是一盏明亮的油灯。
外面的风声虽大,但是在这屋里却没有什么风,灯芯上的火光稳稳地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从面前的人抵达京城,就一直将一部分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的欧阳离,此刻终于与她面对面地坐着。
在这个空间里,再无旁人可以打扰他们交谈,少年终于涩声开口,问道:“我义父他……真的不在了?”
宝意凑到唇边的杯子停了下来。
欧阳离看着她,见她将那注着滚烫茶水的瓷杯重新放回桌上,对自己说道:“对。”
“他的尸骨何在?”欧阳离身上的气势变得锋利起来,逼问道:“永泰郡主又何在?”
他的义父是为了救永泰郡主才去的东狄,他原本以为将义父的信物送回来的人就是永泰郡主,可是无论是从江南监察院的人传回来的消息,还是此刻他亲眼见到面前这位来自南齐的衡阳郡主,都跟宝意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通过他们监察院的易容手段,可以改变人的相貌,但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让没有受过监察院训练的人完全地变成另一个人。
难道是他的义父死了,永泰郡主也没有脱困吗?
如果她还身在东狄,那他就要想办法去把人救回来。可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跟宝意完全不像的女子迎着他的目光,却对他说道:“我就是。”
欧阳离听见她的话,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面前的人再次声音清晰地说了一遍,“我就是永泰郡主,我就是谢宝意。”
“易容术?”欧阳离问着,目光向着她的颌下看过去,想要在那里见到易容。面具的痕迹,可是哪怕凭借他的目光,也看不出面前的人有丝毫易容的痕迹。
“不是易容。”宝意说,“是脱胎换骨之术,变成了这个样子,就没有办法回到从前。”
她知道单凭这两句话,面前的少年不会完全卸下心防,于是便坐在灯前,同他说起了自己被掳去东狄之后,是如何遇见欧阳昭明,又如何脱困,再到如何被围杀。
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是此刻在同欧阳离说来,宝意却觉得那一幕幕仿佛都还在眼前。
那些消亡的生命,那些鲜血飞溅,还有欧阳昭明的死而复生,再到再在她面前死去……
整个房间里就只有她一人说话的声音,宝意听着自己的声音,那种像是在听另一人说话的陌生感再次袭上了她的心头。
这些事情她从东狄归来之后,没有同任何人说起,眼下欧阳离却是应该知道一切的人,无论是玉坠也好,灵泉神妙也好,还有柔嘉在这些事情里的所作所为也好,她都告诉了欧阳昭明选中的这个继承人。
唯有自己跟柔嘉的两世纠葛,宝意隐下了。
等到她的话音在空气中落下,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也说完了。
她将已经从禁步中取了出来、重新挂回了自己脖子上的玉坠从衣襟里拿了出来,看向欧阳离,对他说道:“这就是东狄人想要的玉坠。”
也是柔嘉最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