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盟虽派了不少人在这里,也防备着今夜会有人来劫人,可沈独毕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凭他们的本事又怎么拦得住?他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摸了过去。有的屋子里故布疑阵,设好了陷阱,看似有很多人把守,可里面并没有他要找的人,一直找到了东厢房,他才透过那窗缝,看见了被关押在囚笼中的姚青。昔日一身红衣的英气女子,此刻满身都是血污,连脖子脸颊上都多了几道血痕,更不用说那被铁链束缚起来根本动也不能动一下的手脚。只是身处这境地,她却闭着眼。好像既没有半分担忧,也没有半分恐惧,倒比他这个来救人的还显得坦然。于是沈独一下笑了。他轻功最好,脚踩在地上都听不出半点生意,悄无声息便拧断了角落处一名天水盟弟子的脖子,然后把人靠在了墙边,再一路行进,如法炮制。没半刻,周遭人便都躺下了。沈独这才进了屋,臻至化境的劲力一运,便将挂在精铁囚笼外面那一串大锁给捏废了,铁链顿时掉下来。这动静立刻将姚青惊醒了。她原以为是要去赴死了,可谁想到睁开眼来,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怔怔喊了一声:“道主……”“出来。”沈独平静得很,面色虽然惨白到已经看不出半点血色,但手底下却很利落,开了囚笼门,又废了姚青手脚上的铁链,便向她递出手去。姚青这才知道不是在做梦。这一瞬间竟是泪往眼底涌,便是往日心性再要强,此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但她知道轻重,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咬紧了牙关,忍着身上伤口带来的剧痛,从囚笼中出来,跟在了沈独的身后。天水盟好不容易设下这一场局,生擒了姚青要引沈独上钩,所有的安排必然没那么简单。所以几乎是在沈独带着姚青出来的同时,就有人发现了异常,高声呼喊起来。呼啦啦……整座废庄之中,人影顿时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十八般武器根本连看也不需多看,便向沈独打来!这样的一幕,与数日前五风口他夜袭天水盟时,何其相似?一样的正邪相对。一样的你死我活。一样的毫无退路。想要突出重围,只剩下一个“杀”字。善与恶的边界再一次模糊在血雨之中。他带着姚青,杀了很多很多人,将自己一身衣袍全染上了鲜血,但周围人好像无穷无尽一般,杀到力竭好像也没有尽头。姚青好像在高声向他呼喊着什么。但在刀剑相交的声音里,他什么也听不清;在血雨模糊的视野里,他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挺起剑来,继续杀戮。直到一柄长刀向他当头砍来,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早已发麻的手掌握不住掌中剑,竟一下将雪鹿剑荡了出去,“当”一声掉在地上。那一刀,深深砍进沈独肩膀!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在他跪倒的瞬间,将他身下本已鲜红的地面染得更红。另一侧被围攻的姚青,见状已然目眦欲裂,想要赶到沈独身边去,可面前还有无数的刀剑,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拔了起来,再向沈独头顶而去!“道主——”她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声音嘶哑根本听不清晰。然而沈独却没有半分的畏惧。他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那举刀向他的天水盟弟子,本是满心的狂喜,可这一瞬间触到他的眼神,竟生出一股奇异的冰寒……下一刻刹那,一支带着尖锐啸声的羽箭,“嗖”地一声袭来,贯穿了他的咽喉!巨大而迅猛的力道,带得他整个人都往后砸去。“砰”地一声,人倒下去了,染血的刀也掉在了地上。周围所有人见状顿时一愣,随即便感觉出了一种不妙,但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嗖嗖嗖……”箭雨,铺天盖地!每一箭都会射中一个人,精准而冷酷地带走一条性命。它们从四面八方来,根本防不胜防。不知何时,持弓的黑衣人已满布高墙。每个人都蒙了黑面巾,只露出一双眼来,除了杀人之外,半点声响都没有。天水盟这些精锐都因要来围杀沈独,而聚在了废庄之中,短短片刻之间,连退都来不及退出,便被这高墙上忽然出现的鬼魅一般的来客射杀了个干净。地面上顿时躺了一地的尸首。只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姚青,还有已然脱力跪倒在地上的沈独。“噗嗤!”最后一支羽箭,射穿了最后一名天水盟弟子的眉心,带走了这废庄之中最后一条不该存在的性命。于是那幕后主使之人终于走了出来。这一刻,姚青看了个清楚,陡然间觉得冷意席卷而来,竟比方才还要冷上十倍,百倍!少见没有穿那一身青袍。今天的顾昭,是十分方便夜行的一身黑衣,在这残忍的属于屠杀的夜晚里,他往日拔俗出尘、满带着仙气的面容,都好似添上了一丝难言的诡谲,人走在尸山血海里,却有闲庭信步一般悠闲的姿态。旁人的生死,都不在他眼中。看都没看姚青一眼,他只从废庄的门口走了进来,踱步到沈独面前,看着他狼狈如死狗的模样,不由冷笑了一声:“我还当沈道主有多大的本事,没料想混成这狗样子……”明摆着的嘲讽。顾昭半蹲下来,抬了那干净修长没沾染半点污秽的手指,捏着自己收到的那封信,一下一下轻轻拍在沈独那满是血污的脸上,上头“顾昭我操1你妈”六个字很快便看不清了。“这就是你求老子帮忙的态度吗……”沈独实在是动不了了。他连头也不想抬一下,只听着顾昭的声音,莫名地笑出来:“便是老子骂你,你不也来了吗?”话音方落,下颌便是一痛。顾昭真是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只掐着他下颌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含笑的声音里却藏着几分凉意:“惹恼我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沈独,记不记得我说过,千万别栽老子手里,不然,老子能操得你下不来床?”蓬山┃你心里,把“情”这个字,看得很重吧?顾昭素来是狠的。不管原本的天水盟少主池饮到底是真池饮还是东方戟,他跟蜀中天水盟之间的矛盾总是真的,所以在沈独以身犯险去天水盟的地盘上救姚青的时候,顾昭一定会来。既能削弱天水盟,又能卖沈独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只是说翻脸就翻脸,也是顾昭无疑了。前一刻还笑着跟人说话,好像与沈独有多好的交情一般,下一刻便轻巧地放了手,随意地一挥。周围黑衣蒙面之人立刻冲了上来,两下将沈独踹倒在地,扣了起来。他伤本就已经不轻,更不用说还有毒在身,两下便晕倒了过去,再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入目所见竟是一幅干净的顶帐,风从外面吹来,吹得上面绣着的竹叶纹轻轻摇动,像是真的一样。屋子里有茶香氤氲。是坐在另一头茶桌前的顾昭,正在泡茶。这绝不是沈独熟悉的地方。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布置得雅致,每一件摆设都整整齐齐,透出一种自律而严谨的感觉,琴棋书画氤氲墨香,墙上悬挂的剑又给人一种凛然的高彻。他一下就翻身坐了起来,看也没看顾昭一眼,直接走到了窗边将那雕窗打开,在看见窗外景致的瞬间,便陷入了一种冰冷的茫然。青山秀水,奇峰突兀。竟然是在一座山间高楼之上,往下一看便是绵延堆积的楼阁屋舍,在碧树与雾气掩映间,像是世外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