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睡了片刻。醒来时,张玲珑正坐在床前看书,眉头微蹙,时不时又似了悟一般,双眉舒开。
精神好的时候,我偷偷地往那书上细看,只见上面小字密密麻麻,似乎写了许多批注。
说起来,自张玲珑从西域到了西海国,再一路跟着我回到西域,我还未曾跟她好好说话。实在因为我们的交集太过短暂,而那之后,我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囚禁和煞费心神的夺权,那些过往太过微不足道,我亦不知有什么好说的。
近来忽而闲适下来,才慢慢将过去忆起。
“你在看什么?”我问道。
张玲珑抬头看我,显然怔了怔。
“你醒了。”她眼睛一亮,道,“我在看常姊姊给我的医书。”
她将书翻过来给我看,那上头的注释,原来是阿晚写的。
“这是她给你的?”
她点点头,“这书是常姐姐小时候用的,注释无比详尽。只是我初学,连她注释里的措辞也不甚明白。幸而有蓝兄随行,问他也能明白。”
她的双颊在烛光中泛着淡淡的红,颇是干净。
“你学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照顾你。”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说得跟天经地义似的。
她的性子,似乎一直是这样。热情,直率,不拘小节,还有些许执拗。
我想起当年,她追着女扮男装地阿晚,硬是要人家当她的夫君。我故意替阿晚开脱,拉着她去逛大社,却意外结交了她。
听褔叔说,她后来还常到珍宝阁打探我的消息,连我也甚是意外。
“你为什么不回家去?”我问。
她听罢,放下书。
“我喜欢你。”她认认真真地说,“所以想留下照顾你,不想让你再受苦。”
喜欢?我哂然。
实不相瞒,我长那么大,其实从来不知什么叫喜欢。
我曾对阿晚说我喜欢她,想娶她,可她总是不信,说我不过是依赖她。
翻来覆去,倒叫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什么是喜欢?”我问张玲珑,“你怎知你喜欢我?”
她想了想,道:“我回忆起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候,里头都是你,这不就是喜欢么。”
原来如此。
我觉得好笑,而这笑,一点也控制不住,我笑得越来越大声,没多久,咳嗽起来。
张玲珑吓了一跳,忙给我拍背,拿出绢帕来给我擦拭眼泪。
只是连我也分不清,那眼泪究竟是哭出来的还是笑出来的。
我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因为我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让我觉得十分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