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秦帝喜爱读书,所以上行下效,哪怕是身为武将之首的太尉大人,书房里也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籍珍本。然而眼前这间书房却迥然不同,不仅连一本书都找不到,反而挂满了各种兵器。
这些兵器,都是王安之数十年戎马生涯的战利品。
老头今夜心情很好,他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仔细欣赏着手中那把长刀,嘴里不时发出赞叹之声。那双老辣的眼睛里一时赞叹,一时愤怒,诸般对立的情绪交杂浮现。
安宁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玲珑的水云刺,饶有兴致地观赏着,眼角的余光不时瞟向有些激动的老头,嘴角浅淡的笑容显得颇为狡猾。
“丫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王安之放下这把霸刀,显然对安宁刚才所说的事情不太相信。他驻守东三府十多年,和虎城的虎贲军多有交手,也见识过平江霸刀营的刀客,深知这帮人的骁勇霸蛮。今夜听安宁说起小道一战,他下意识里持着怀疑的态度,对方既然是由副统领这个级别的人带领,那么手底下功夫肯定强悍。
他不是瞧不起安宁手下的护卫,毕竟这些人也是出身于大秦铁骑,只是他很清楚,一个绝顶高手和一个普通高手之间的差距,那是真正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安宁吃吃笑着,索xing将这一路上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从去北乡村找到裴城开始,然后一直说到裴城在小道上如何设伏,又如何肉拳打死方有道,听得王安之眉飞se舞,到后面更是拍着大腿叫好,恨不得自己马上杀去虎城,再拉几个吴国大将出来砍砍。
“王爷爷,这下您总该信了吧?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安宁横了他一眼,颇有些小女儿的娇柔姿态,这副表情寻常时候断然是见不着的。
王安之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你父亲这几年过得也不容易。”
听到这句话,安宁脸se有些黯然,轻声说道:“现在的形势,表面上看是一片歌舞升平,底下却是暗流汹涌。爹爹在家里虽不曾提及,但是我明白,他心里颇多烦闷,然而又无解决的办法。”
王安之感叹道:“药师能有你这么个女儿,也算是他的幸运之处。如果我在西京,也许局面会好一点,但是你也清楚,陛下将东三府交付到我手中,我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唉,话说回来,也不知道陛下的身子究竟怎么样了?”
安宁道:“现在西京城里乱得很,爹爹上次下了狠心,抓了数百个四处散播谣言的,这里面竟然还有几个皇子的属下,爹爹怕陛下知道这件事后病情加重,所以一直瞒着。从宫里传出的消息看,陛下的病愈发严重了,恐怕这次是没有办法了。”
她说的比较委婉,但是王安之心里明白,想起西京城里那个老家伙,自己当年和他一起长大,一起许下宏愿要让大秦铁骑踏遍天下,而如今自己已是两鬓染霜,他更是缠绵病榻。想到这里,叹岁月之无情,一贯霸气不减当年的王安之双眼里也不禁有了湿意,悠悠说道:“难道,陛下连这个冬天也坚持不过去了?”
安宁默然道:“爹爹说,在长生祭结束前,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王安之点点头,亦知道生老病死这种事情难以强求,只得叹道:“多事之秋啊。”
“其实此行在出发之前,爹爹就曾嘱咐过我,无论事情办的怎样,都要到王爷爷这里来一趟。”安宁微微一顿,然后直视着王安之沧桑的面庞,沉声道:“他不放心别人,所以让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有几件事想听听您的看法。”
“这里安全得很,你放心说便是。”王安之总管东三府十多年,早就将这博罗府城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滴水不进。
“爹爹想问王爷爷,如果将来事有不谐,您会站在哪一边?”安宁问道,当初她听父亲说起这段话,心中也有担心。秦国十二府,其他府城拥有的实力都有限,基本被朝堂上三股势力所瓜分掌握,唯有这东三府,一直牢牢地掌控在面前的老者手里,所谓拳头决定话语权,平时朝堂上的大人物可以当做不记得这个老头子,但真到了那一天,这老头子的意见就变得非常重要。
书房里蓦然变得无比安静,王安之面容古板地望着烛火,许久没有开口。
安宁静静地等待着。
“陛下的意思呢?”半晌过后,王安之方开口问道,声音十分低沉。
“陛下打算在长生祭上立二皇子为太子。”安宁轻声说道,这件事隐秘之极,知道内幕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不过面对王安之,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长生祭?”王安之双眼微微眯着,随即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就怕有些人不甘心,爹爹这些年尽心辅佐陛下,没有去剥夺他们手里的权柄,如今尾大难掉,这件事情一个处理不善,就可能引起一连串凶狠的反扑。”安宁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