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慢慢坐了下来,问秦妈妈道,“你去派人去那茶行看看,她怎的还不回来?”秦妈妈点头道,“太太别急,既是信了二小姐,她必是有办法的。”张氏嗯了一声,“我也知道,只她太胆大了些,哪里似女子的作风?我怕将来误了她的终身。”秦妈妈笑起来,安抚张氏道,“二小姐那么聪明的人,自个儿也知道,太太现在猜也猜不出来的,我这就去茶行,叫二小姐快些回来。”张氏看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希望此事能得个善了。唐枚此刻还在铺子里,听那些去还钱的伙计回来禀告情况。茶行门口也一直是闹哄哄的,都在看热闹,当然也有不少来领钱的,其中自是有爱贪便宜的人,吵着要他们茶行赔钱,都被好言好语叫着留下来等候,说后面自有解决的法子。“那些人家看到咱们茶行这样来退钱,全都不计较,没有一句话坏话说的。”回来的伙计有些欢喜的说道,“还有些都不要钱呢,说小姐做事认真,敢于承认问题,这点子钱他们也不看在眼里,还说以后仍然会光顾咱们的茶行。”但也有些伙计道,“你们是遇到好的,有些脾气坏的,骂骂咧咧,说难怪难吃的要命,把人喷的狗血淋头呢!”“是啊,还有把茶叶不好好还的,直接扔在地上,可是浪费了。”“现在一共收回来多少?”唐枚问。几个伙计在点算,一时道,“有六十多斤,多是最近卖出去的。”众人大为惋惜,其实已经是多数的了,照此看来,最多也就只能收回百斤左右,可不是亏得一塌糊涂,白花花的银子就等于扔在了大水沟里。唯有唐枚没什么反应,比起茶行,比起以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些名声,那些常客,几千两银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只要好好经营,眼光看得远,到时候还怕钱不上门么?还怕没有长久的利益么?“二小姐,那边都等了好几十个人了,到底怎么办?”有伙计这时过来问。她正要答,却见王节武过来道,“二小姐,白少爷来了。”白少爷?唐枚微微一愣。白振扬已经分开人群走进来,面带焦急的看着她道,“怎么会出了这种事,我一听到就赶了来,有什么我好帮忙的?”他说的语调那样亲切,好似与她很熟稔,可唐枚却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一时便沉默着,没有开口。“若是需要银子,我这里也有,你拿去应应急。”白振扬甚至拿出了银票来。唐枚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终于道,“不用,谢谢你。”善事(一)她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昔,冷静,甚至有些冷清。白振扬的手顿了顿,收回来,微微笑道,“你还是这样,一点没变。”“你买了茶行的茶么?”唐枚却问。白振扬道,“自是买了,不过我尝过了,很好,不是次的。”又关切的问,“现在事情弄成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呢?”“我打算去衙门。”唐枚站起来,“那边来了好些讨要退款的人,可我不知道他们的真假,只好叫知府大人来辨明了。状纸也出了,我自认出错,把款项交出来,他们有什么好说的,都去同知府大人言明就是。”他眼里慢慢溢出笑意,“你这招倒是好。”唐枚笑了笑,自去那处空房。见到她来了,里面来讨要退钱的人都喊了起来,说天色已晚,何时给他们退银,一时吵吵闹闹的。王节武跟他儿子在维持秩序,叫他们都先闭嘴,小姐自有交代。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唐枚目光扫过那些人,淡淡道,“今们只怕要白走一趟,倒不是说不退钱,只天都黑了,衙门此刻也不再受理案子。这样吧,你们明日再来,直接就去知府衙门,状纸已经递进去了,你们去了,把话说清楚,自然会给你们钱的。也不要怪我多此一举,实在是人数与款项对不上来,等明日一过,只怕人更多,到时候咱们茶行哪怕卖了,都退不起你们的银子。”说着见几个人跃跃欲试要反驳,她脸色一沉,“说谎的自会打板子,你们若真的买了咱们茶行的东西,必不会欺你,若不是,还请自个儿回去思量,为了那点子钱,把命丢了倒不好了。”众人又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面色就很不好看。唐枚出来屋子,见白振扬还在那里等着,她眉头皱了皱,心想直接避开倒好似自己怕了他,便索性走上前去道,“你近日过得可好?”看他眉目俊秀,与最后几面的印象来比,好似开朗了些。白振扬不答反问,“听说你才从庆阳县回来,可是真的?”“是的,住了一月有余。”他目光闪了闪,想起从白丹云口里听到的,说唐家与卫国公府有些来往,不免惊讶,还有昨日在王二公子那里听到的消息,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不想今日就听到她的茶行出了事,便忙赶了来,可当面见到她,又不知从何问起了。沉默了片刻,他道,“你忙去罢,我先走了。”唐枚便点点头,往里走了去。红玉正去铺子后面的一个隔间煮些水来泡茶,刚端上来,就见白振扬在侧门口立着,不由道,“白少爷,你还在这里呢?”“红玉,我有话问你。”白振扬见是她,心里一喜。红玉托了托盘子,“奴婢还有事。”“就一句话,你等等。”白振扬急道。红玉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不免紧张,小姐一向不喜欢她们自作主张,便不想回她。白振扬道,“那卫国公世子当真是要娶你们家小姐么?”红玉一听这话,手抖了下,只听盘子上碗碟哐当一响,她气道,“你听说谁的?小姐才不会嫁给那个疯子呢!”“那他确实是要娶她么?”白振扬觉察到里面的意思,追问道,“只是她不肯,是不是?”红玉不敢说了,低着头赶紧快步往里走。看着她背影匆匆,像逃走一般,白振扬到底也认识红玉一年的时间,哪里看不出来,自是明白了,暗叹一声道,果真如此,那可是坏了!卫国公世子许畅的臭名在京城里传扬了许久,他自然也是听说的,可那个人居然要娶她为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又能否逃脱得了?可惜自己与她早已和离,不然又岂会有这种事?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红玉有些慌张的走进来,把茶端给唐枚喝。看她神情古怪,唐枚有些诧异正要询问,却听外面有人道,说是秦妈妈来了,便忙说请进来。秦妈妈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不晓得外面居然那么多人,见到唐枚,急着道,“小姐怎么还不回去?太太可惦念呢,老爷也问起小姐。”“我这就要回了,妈妈等一等,一起走。”唐枚又吩咐王节武一些事宜,比如日常与丁管事接触多的人,都仔细分出来,别叫接管下面的事,没有问题的再说,有问题的就撵出去,不能再留在茶行。还有丁管事负责的那些进货渠道,赶紧派人去重新联络,定下日后生意的来往等等。这一下又是去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和秦妈妈坐马车回去。“母亲没有吓到罢?”在车上,她问道。秦妈妈道,“怎会没有,你胆子也太大了,老爷气得不行,幸好太太还是信你的,倒是也没有事。只你回去想好怎么同老爷讲,一个说不好,老爷只怕不再让你管着家里的事了,那些铺子叫了关门也说不定的。”唐士宁只知道花钱,哪儿晓得挣钱的困难?唐枚暗地自是骂了几句,嘴里道,“谢谢妈妈提醒。”月亮已经升了上来,从车帘里透入光线,马车往前走着,街道此刻安静无比,只听马蹄声特别的清脆,“踏踏踏”的敲响着青石铺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