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说天家无情,以前我就想,父皇与我定能真正父慈子孝,给后人做个榜样。事实证明……老林怎么说的来着,对,您还是太天真……那时的我,太过意气风发,这辈子罕有什么事儿不顺心,自然有点天真,所以在撞见父皇抱着我那个幼弟,任由他把口水和手上的泥土抹在父皇的脸上,脖子上和龙袍上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等我好不容易能开口的时候,蹦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我在质问我的父皇……&ldo;对,&rdo;已经登基满一年的圣上笑着摇头,&ldo;老林你说得是,我那会儿不仅天真还很年轻。跟我的幼弟争宠,估计父皇那时想的是这么大了还争宠,简直胡闹!&rdo;这您让我可怎么答?林海干笑一声,亲手给圣上续上杯茶,&ldo;可是您的直觉很准啊。&rdo;自打圣上登基,就隔三差五地找他过来喝茶说话。一回生二回熟,几次多番听过圣上或欣喜或忧伤或惆怅或恼火地说起心事……他也习惯了。虽然圣上的心事他不好回家告诉他媳妇,但他可以跟小金说啊。&ldo;我什么时候容不下姐妹兄弟了?难怪不肯告诉旁人这个儿子的身份。&rdo;圣上轻飘飘道,&ldo;竟是跟关外穆家人生的!&rdo;他举起茶盏一饮而尽,&ldo;还琢磨什么一统关外草原?真以为北狄人是傻子?关外穆家经营了那么多年,家里还没出过个北狄妃子,反倒在父皇这儿有了突破。&rdo;您别总学我的说话方式诶……林海只能打断圣上的自怨自艾,&ldo;那是国师批的命。&rdo;&ldo;嗯,&rdo;圣上点了点头,&ldo;国师确实厉害。&rdo;国师岂止是厉害……自从宝玉入赘,他闺女都不用他缓慢地续命了。至于一年前的那场宫变,国师一脉折损了五个,万幸大部分徒子徒孙安然无恙。又有林海求情,圣上再有心放水:国师一脉纯是被逼无奈,天下谁人不知,他都是心知肚明了。对于这种有倾国之力却不愿有损天和的出家人,最好不好为难‐‐父皇虽然是寿终,但也能看作死于非命。于是国师的大徒弟和二徒弟都被圣上金口玉言,罚到钦天监,算上十年星图历法,还没工钱。国师带着自己徒子徒孙领旨谢恩,临走还不忘冲着林海抱了个拳:必有厚报。现在想来这个厚报就是国师亲自给他闺女黛玉续命了……林海琢磨了一下,想起去年皇后跟他媳妇在郊外道观说话时,宝玉就在国师跟前,大约国师还有点化宝玉的功劳?反正宝玉跟他回京接闺女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责任感还看不大出来。老实说,林海自觉十几岁的时候也未必能有什么责任感,晓得体谅人就已经不错,尤其是护着黛玉肩膀上挨了一箭那一回……都称得上勇敢了。好吧,说一千道一万也敌不过他闺女一句:我乐意。婚后瞧着小两口确实蜜里调油,他也就……没法儿管了,只要留点心按着贾政那夫妻俩就足够了。圣上见林海走神,还调侃道,&ldo;想你那闺女和女婿了?&rdo;话说,老林他女婿家那档子事儿圣上哪里不清楚?宝玉入赘得心甘情愿。他回家告诉父母的时候,贾政脸色一白,王夫人抚着胸口就躺倒了。王夫人边踹边道:&ldo;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入赘!怎能入赘!咱们是什么样……&rdo;刚想说一句&ldo;咱们什么样的人家&rdo;,忽然想起如今境况,那半句话生生噎在喉间,上不了下不去……其实贾政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他哥哥丢了爵位,他没了官职,现在都是百姓了‐‐失势落魄的勋贵只怕连平明百姓都不如,因为百姓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就他家这样的情况还想黛玉嫁进门,更想靠着黛玉之父的贴补和帮衬再起复……贾政一直觉得他媳妇素来有成算,现在看来简直异想天开。这事儿哪怕去求问贵妃,贵妃也会让宝玉入赘的。先帝已经去世,元春不会为了桩婚事得罪今上的心腹重臣,再说二房有兰哥儿……其实知道伯父与父亲被肃端王算计挡了枪,她险些呕出一口血,她一肚子苦水还没地方诉呢!还没来得及把家人叫进宫来教导一番,没多久她又成了寡妇……不同于先帝那些育有成年儿子的嫔妃,元春只得了个女儿,这一辈子都只能在宫里过了。反正以后没到倾家灭族的程度,她再也懒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