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嘉的血液骤凝,傻乎乎地跟着、跑着。那边,红船靠岸,工作人员不停步地抬着担架跳上。一个人先从红船里冲出,喊着俄语。夏九嘉问:“什么意思?”沈曦茫然:“我不知道……貌似……好像……搜到一个……”没等夏九嘉去别处询问情况,工作人员又“呼啦啦”地抬着那个担架上岸。夏九嘉忙奔过去,跟随担架速度颠颠一路小跑,不敢干扰对方,却勇敢凑近一点,从人墙的缝隙当中看躺在那的“幸运者”。一看仔细,眼泪顿时奔涌而出。是他爸爸。夏永和。此时,夏永和极度虚弱,眼睛肿胀,手、脚、嘴唇几乎没有血液,身上还有许多坠海时的伤痕,然而,奇迹般地还活着。他微微睁着眼睛,看还在哭的儿子。工作人员把夏永和向旁边一辆明黄色的救护车里塞,边塞边用挺蹩脚的英语说道:“真是奇迹,没穿救生衣,没攀附物体,40多岁的人纯游泳、漂浮,挺了25个小时。”夏九嘉回:“我爸多年导游,身体素质很好……而且,从小就会游泳,识水性。”“原来如此。”“九嘉……”夏永和忽然开口,好像有什么话一定得说似的,“九嘉……”“爸爸,爸爸。”“九嘉……”夏永和声音无比沙哑,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打磨木头,“是你妈妈……救了爸爸……”“妈妈?”夏九嘉不解。“嗯……中间有回,我的意识远去、身体下沉……却忽然……听到你妈妈在叫爸爸……于是我……又醒过来了……”夏永和动动手指,想摸自己颈胸中间,“就在那个时候……爸爸妈妈结婚以前打的金链……有你妈妈照片挂在那的金链……崩断了……”夏九嘉的目光缓缓移到夏永和的颈部,发现,二人结婚以前打的金链,妈妈带了十年、去世后爸爸加了一个吊坠,放入妈妈相片、又带了十年的那条金链,不见了。夏九嘉知道,爸爸每到一个景点,就要打开吊坠,并给“妻子”讲解历史,已经持续数年之久。夏永和讲完,眼睛微闭。大脑骤然放松下来,反而陷入浅度昏迷。他轻轻楚楚记得,当时,在海上漂浮许久,他已有濒死症状。身体很轻很轻,灵魂飘出,从上方俯瞰一切,好像已经与世隔绝,耳边甚至还有歌声。然而,突地,他便听到妻子在唤。迷迷糊糊当中,因为十年未见,想要睁眼看看,他竟清醒过来,拍打水面,并未下沉。然而颈间那条有亡妻遗照的金链,通常意义来讲不会轻易断裂的金链,崩开了,断裂了,并且慢慢慢慢下沉,永远地沉在了黑海刻赤海峡那幽静的水底。夏永和觉得,是妻子的灵魂在一直守护他,藏匿于结婚时打的金饰当中,替他挡住厄运,代他死了一回。旁边,夏九嘉听完夏永和的话,将头抵在沈曦胸膛上,痛哭失声。他还是不相信神鬼,认为只是偶然,然而爸爸信,也依靠它活了下来。生命有尽头,但家人间的力量尤在。作者有话要说:注:目前东北并没直飞莫斯科的航班……是到俄罗斯的其他两个城市,不过,就假设2019年8月有了叭。意外(三)夏九嘉痛哭许久。俄罗斯的九月,沈曦穿着长袖衬衣,胸膛濡湿一片,他温柔地搂着对方。接着,夏永和被送入黄色的救护车。夏九嘉作为伤者家属与沈曦一道坐在旁边。惊魂未定。爸爸还有自己二人其实可算十分幸运,得到上天最后一刻突如其来的一点怜悯。他轻拉着沈曦的手,还是背脊挺直,一会儿看看爸爸的眉眼,一会儿看看监视器的数字。最后,他们到达克拉斯诺达尔地区医院。夏永和被推进最内的急诊室,夏九嘉与沈曦则等在休息室。没过多久,有关部门和志愿者叫夏九嘉抽了管血,验dna,证实二人亲属关系并进一步明确夏永和的身份。随后一直待在这家医院等待伤者情况变化的中领馆的两个人出现,问了问情况,安慰夏九嘉,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又急匆匆回icu那边。夏九嘉挺担心暴露“免签”的事,但对方并没有关注这些东西。据说,遇难者的遗体也在这家医院,明天家属将会陆续抵达、认领,也是用dna。此外还有两家中文媒体进入医院,对夏九嘉、沈曦进行了点采访,时间不长。国内媒体立即得知搜救结果,微博大v贴出情况更新:【xx日报:【情况更新:俄罗斯大巴坠海奇迹发生!找到领队!】当地时间9月17日下午5时,俄直升机发现坠海25小时的领队[给力]!医院方面表示,目前领队身体状况比较稳定。】夏永和只睡了大约三四小时。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左右,他醒了。护士推着病床,将夏永和从一楼的急诊室转移到四楼的住院部,中国领事、俄国相关部门和志愿者又是看望一波。劫后余生,夏九嘉、夏永和都是有些感怀。夏永和讲述他水中的25小时:“我捞到了一个鱼漂……撑了几个小时,中间打来几个大浪,我就一下没有握住……后来只好靠游,每隔几秒拍几下水,保持不沉……时不时有海鸥过来啄头、啄手,很疼……”夏九嘉听着,特别心疼,说:“漂那么远……幸亏没有吃人的鱼。”讲完,夏永和问夏九嘉道:“你是办了加急签证?”对于签证,夏永和业务熟练,他觉得不太对劲。夏九嘉老实回答:“没有,假装跟团游客,免签了。”夏永和点头,不置可否,没有批评也没有表扬,又问:“沈曦怎么也……?”他曾经在沈曦打工的肯德基见过对方。“咱爸,”沈曦又是装得很好,“我总觉得,夏九嘉是最重要的亲人、兄弟,他爸就是我爸,必须过来帮忙——”夏永和笑:“你们两个小子。”沈曦又问:“能吃饭吗?我去买点。”“好像可以。”“那稍等。”沈曦出门,夏永和问:“其他人都获救了吗?”夏九嘉沉默半晌,道:“没有,目前9人死亡5人失踪。爸爸,您有直接或者间接责任吗?”这也是他担心的事。夏永和摇头:“当地接待大巴、司机一向都是旅行安排,不管哪个导游带团都是同样一趟流程。”何况他本就是临时换到东欧去替同事班的。“那就好……”夏永和呆呆地,眼睛望向远处:“不过,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当时磨蹭磨蹭,不要准时离开那个双面曲塔,是不是能避开卡车、避免悲剧……”“别这么讲。”夏九嘉挺不乐意,“爸,您也是受害者吧?差点儿就溺死了。别胡乱揽责任行吗?”夏九嘉知道,他爸他妈都是“圣母”,他也被人说是“圣母”。人们常常发问:不知导致xx悲剧的罪魁们这些年来每每忆起,心情如何?会想什么?而事实上,也许并不会想什么——人类是很能为自己开脱的,没有那么多人把责任算到自己头上的。只有“圣母”,才会想,我当时不那么做是不是就好了、当时这么做是不是就对了。可他是人不是神,无法预知未来,要学会与自己和解。夏九嘉感觉,自己不仅需要帮忙治愈他爸生理意义上的伤口,还有心理意义上的伤口。到11点,夏永和说:“九嘉,沈曦,不要陪夜。”夏九嘉说:“可是……”“我没事。”夏永和道,“这房间里也没陪床,你们去住附近酒店。”也许俄罗斯人没有陪夜习惯,偌大的病房只有一张病床。而此时,其他家属还未赶到,也不晓得明天打算如何安顿。两人扯来扯去,最后最能“撕吧”的夏永和完败一向高冷的夏九嘉。自从经济状况变好,夏永和便声称“跟朋友们吃饭喝酒没让别人花过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