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关,近来没有太大的事,唯独翻到一篇奏疏,气得第五伦不轻。
却是“镇北大将军”吴汉上奏,第五伦将河西分出,与并州缘边一起,组成了一个“西北军区”,直面匈奴,由吴汉一人统御,又以并、凉二刺史辅助、监督。
“《请复朔方、五原疏》?”就吴汉那知识水平,能把题目写清楚就不错了,第五伦骂道:“不知这次又是找了谁来代笔。”
果然,这奏疏细细读来,也算一篇雄文。
“今并州朔方等地,天下之冲要,国家之蕃卫也,《周礼》载之。秦始皇三十三年,使蒙恬斥逐匈奴,收河南地,为四十四县,筑长城,又渡河据阴山,逶迤而北。楚汉之际,匈奴复炽,乘间南渡河,冀复收蒙恬所夺地,大为边患,烽火望于甘泉宫。”
“汉武元朔二年,斥逐匈奴,遣卫青等度西河,历高阙,收河南地。主父偃言:河南地肥饶,外阻河,可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戍漕,广中国,备边之本也。乃筑朔方城,缮故秦蒙恬所为塞,因河为固。自朔方筑而匈奴始衰,其后遂入朝于汉。”
“及王莽时,倒行逆施,西河、云中、朔方、五原皆残破,匈奴复振,扶持卢芳,跳梁十载。卢芳虽诛,悬首蛮夷邸,雁门、代郡归降我朝,然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仍为匈奴所据,至今为患。”
“臣戍边多年,察河套沃野千里,水草丰美,土宜产牧,匈奴得之,可畜牧驯马,南袭上郡,威逼关中,一旦与公孙述勾结南侵,海内将为之骚动。臣以为,宜效秦皇汉武故事,逐胡于阴山以北,复营城邑,事耕屯,御虏于境外,此万全之策也!”
看来吴汉这次是下了本钱,找到了一杆好笔啊,这奏疏听上去像模像样,但在第五伦看来,吴汉又犯了他最大的缺点:没有大局观!
“并州乃是关中北门户,当然重要,也一定要复,但绝非现在。”
在确定自己处于一个“小冰期”中后,第五伦更加坚定了这种看法,什么沃野千里,水草丰美,土宜产牧,他也在新秦中待过,知道这些词放在汉武时还行,如今却有些溢美了。曾经的河套,甚至能种稻谷,现在粮食出产却大不如前,加上战乱残破,百姓逃的逃迁的迁,就算打赢了与匈奴的决战,重新占领四郡,想让十多万大军在边塞长期生存下去,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在气候变干变冷的情况下,维持并州的统治,将是一个财政黑洞……
更别说,在吴、蜀尚在的情况下,单靠北方和统一的匈奴帝国死磕,这是想将“四国演义”长时间玩下去啊。
“时移世易,气候变了,魏不能再走前汉的老路,吾等的未来,不在北方,不在西域,而在南边!”
于是可怜的吴汉,辛辛苦苦找枪手写的奏疏,遂被“留中”,皇帝会勉励他,却不会采纳,等到吴将军在并州熬到白头,可能才能等到反击匈奴的机会罢,到时候,他憋了多年的戾气恐怕会彻底发泄在胡人头上……
五年休养之期已到,休憩了五载后,兵甲已备,民众也稍得恢复,是时候将统一大业进行到底了。
凛冬将至,这仿佛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这让第五伦多了一个进军南国的理由。
但究竟先打哪?第五伦放在南北界线上的三位大将,又有三种不同的看法。
武德十年元旦即将到来之际,未央宫中忙着筹办盛大的庆贺典礼,第五伦却在紧闭的宫室中,审视着手中的三张卡牌……
镇南大将军岑彭,总领豫州、荆北军务,相当于“中原军区”,面对成家巴郡、东汉荆南两部,他五年前就想对江汉平原用兵。若吴蜀力争,有可能引发一场大决战。若是吴蜀持稳,魏军占领江陵后,便可截断吴蜀联系,再将其各个击破。
车骑大将军耿伯昭,总领徐州军务,相当于“东部军区”。小耿对淮南虎视已久,他认为,魏军兵锋可直趋江都,为了拱卫此地,刘秀就不得不得与魏军在淮南决战。若是刘秀放弃行在,退守江东,亦可进一步压缩其势力——一旦失去淮南,刘秀将再不成气候,就算数年前,他令邓禹趁第五伦灭卢芳御羌胡之际,拿下了交州也无济于事。
最后是骠骑大将军马援,依然镇守陇右,但总部放在了右扶风雍城,靠着五年前夺取的武都郡,已经越过秦岭,直接威胁巴蜀的门户:汉中。马援力请先击汉中,如此便能减少关中驻兵,为进一步灭亡公孙述做准备……
看着地图上三国纷争的疆界,看着分别代表岑彭、小耿、马援的“卒”“車”“马”——这是王莽时黄玉篆刻的好东西。
马棋前蹄腾空,似驰骋,能越过艰难险阻,跳到敌人意想不到的位置;车棋有轮,顶杨旗,随时随地都能纵横八方;兵卒棋半跪蹲状,持戈与盾,他喜欢稳步而进,一步步蚕食敌人。
第五伦沉吟许久后暗道:“此役关乎天下一统,绝非一隅之争,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刘秀蛰伏数年,卧薪尝胆,不可轻与,三将亦不可各自为战,而是要先后发动,虚虚实实,调动敌军。”
他遂将代表马援的“马”缓缓抬起,狠狠砸在汉水的上游!
“先击汉中,令公孙述仓皇北援,使蜀兵无暇于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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