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灵跑进房间,只见椅子脚下,侧身躺着口吐血水的赵贵。
“赵贵!”
她不敢相信,一探鼻息,吓得指尖发麻。
赵贵,死了!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呼喊声,爹,爷爷,曾爷爷……
杂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就到了房间,宋千灵还没回过神来,门口已进来十多人,纷纷扑向已经倒地的赵贵身边。
这就好像一场预知事件。
白碧等人也赶过来,紧紧护在将军左右。
赵家的人确认赵贵已经死亡。服毒,属自杀。
可是很奇怪,除了之前送药的曾孙女眼中对宋千灵有一丝不悦,别的人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
说到底,宋千灵心里十分自责。九十七岁高龄,眼看就要跨过一个百年高寿,却在这光景因为她的到来,害得老人服毒自杀。
他们几人没走,被家主人安排到了偏厅,看着赵宅上上下下开始忙碌,靠亲戚,挂丧礼,这当中夹杂着一片凄凉的哭声,整个宅子在这并不深的夜里被悲伤掩埋。
走了,确确实实,真真切切,赵贵,走了。
别过头,宋千灵闭了闭眼,眼角一行泪流下。
对不起!
等了约半个时辰,一位家丁来了偏厅,受家主人吩咐。
“这是我们家太爷见你之前写的,我家老爷这会儿太忙,实在不方便与你细说。老爷说,你看了信便知。”
宋千灵接了信,打开,几行字苍劲有力,却是越往下看字迹越随意。可看完了信,她的愧疚也依旧是愧疚,没有好半分。
白碧白微接过了信,心中顿时惊讶。
赵贵的字并不多,但能感受到他如释负得的心情。他们并不知道张凌村屠村时他杀了多少人。但粗略一算,张凌村是个大村子,两百来户人口,依山磅水,不低于一千人二百人口,平均下来,蛟王带去的人一百多人每人至少杀掉六个人。
六个人,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也许是心惊胆颤,可到了第三个,第四个,越往后罪孽感就越重。当全村人口都倒在血泊中时,那时候就不单单是罪孽感,而是面对了另一个陌生如同魔鬼的自己。
这种梦魇,陪伴了赵贵整整八十年。
赵贵出殡当天,宋千灵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不施半点脂粉,来给老人家上了一柱香,算是送行。她总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内疚。
赵贵的儿子,七十岁的老人,将她带到了老人的房间,十分简朴的一处不算大的房间。宋千灵对赵贵儿子说了一句抱歉,老人摆摆手,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爹,我记事起他只是个木匠,他对我娘很好,对我们几个孩子也很好。他也很努力,渐渐转行做起了买,手头上宽裕了,谁知我娘病重走了,他很自责,那是第一次,我才十一岁,看到我爹望着西北方向痛哭,他说,报应来了!”
“从那以后,他不续玄,不纳妾。一个人把我们带大。他很爱这个家。但是,他也变得奇怪,在卧房里立了一块牌位,每日一柱清香。我曾经偷偷的看过,那块牌位上写着张凌村三个字。”
赵贵儿子说着话,抹了一把眼泪。
“我虽然不知道我爹和张凌村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的痛苦我看在眼里。宋将军,我知道这个是朝廷机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到底是什么事,折磨了我爹八十年?”
可以看出来,赵贵儿子眼里的悲呛,那个谜困扰了他几十年,作为儿子,他心疼他爹。
可宋千灵无法说出口,她不能对着一个敬爹为天的儿子说,你爹当年杀了至少六个不该死的人。
最终,她什么也没有说,送赵贵离开赵家灵堂后,她回到了帅府,在他爹的房间里静坐。
被炸的地洞已经填好,她盯着那个坑坑洼洼的中间地带,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