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就坐在自己对面,绷紧了下颚,每一个表情都在说明焦躁和愤怒但每一个小动作都在极力掩饰这两种情绪的莱克斯·卢瑟,布鲁斯阴郁了许久的心中终于浮现出一些快意。
这是一种不应该存在的情绪,他心里十分清楚,就像他同样十分清楚在大都会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疑问有着卢瑟的手笔。
或许纽约的事情卢瑟也掺和了一脚。
问题就在于,无论是他,还是斯塔克,都没可能找到能被陈列在法庭上作为有效证据的,任何能说明卢瑟设计或者至少参与了这两件大事的细节。
而在证据不明的时候提起诉讼?卢瑟的律师团能保证他全身而退不说,还能倒打一耙地控告起诉人对他进行的污蔑抹黑了他的名誉。
甚至就算他们手里掌握了压倒性的证据,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也会变成不了了之——
因为财富、权势和力量或许在超英们的眼中不值一提,但它们能够解决俗世中的绝大多数问题,甚至包括豁免罪行。
连“和入侵地球的外星人合作”、“制造怪物在繁华的国际都市中横行”也不例外。
毕竟在面对天文数字般的账单的同时,人们也能看到那不菲的收益。
超人之死。
布鲁斯不会说他有没有在蝙蝠洞的深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观看那几分钟的录像,像是亲手把一根钉子扎进心脏,然后取出来,换个位置再扎一次,直到千疮百孔;也不会说他在戴安娜不知道——或是假装不知道——的时候检查了多少次超人留下的遗体,并怀抱着微弱的希望尝试了多少次所有可能有效的救治疗程。
蝙蝠侠从不被允许暴露自己的情绪,蝙蝠侠是一个惩罚罪犯的机器,蝙蝠侠不需要被人称赞和喜爱,甚至不需要被人挂在嘴边。
“……我们有非常严重的理念差距,我猜这不是什么很难看出来的东西。”布鲁斯说。
超人对自我是如此坦诚和敞开,对任何人,哪怕是罪犯,都充满怜悯和爱。他喜爱人也喜爱被人喜爱。他对过分狂热的崇敬敬谢不敏,然而无疑乐意接受赞美。
而对蝙蝠侠以暴制暴的手段,对蝙蝠侠审讯罪犯时展示出的残忍和反人类,对蝙蝠侠将血水、死亡和痛苦视之为常态的态度,超人向来都相当不赞同。
但他并不怎么说,于是在多数时间里,蝙蝠侠也就假装并不知道这回事。
“我们为此吵过几次。”他说。
几乎用不着太过仔细地回想,卡尔说过的话就能浮现在他的耳边,一同浮现出来的还有他一贯的表情,那种带有一点点厌倦和轻率,只是总被其他令人放松的元素掩盖住的笑意。
“争吵是交际中的必要手段。”莱克斯淡淡地说。
他仿佛不经意般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在那被束起来的厚重窗帘边,超人认认真真地把手指放在玻璃窗上,好心在写什么东西。
“别看我,love。”他头也不回,“你知道我们从来都没有争吵过——说来有点奇怪,我和你好像在真正面见之间就认识了很多年,甚至早就过了性格磨合的阶段——对你所做的任何事,我都觉得司空见惯。”
“那不是我真正想说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说,”布鲁斯沉吟着,“他总是那么温和体贴,不管他有什么意见,他在提出后好像都没有抱有任何希望,任何你会参考他的意见,或者你会做出改变的希望。”
莱克斯重新将眼神放到了布鲁斯身上。
“你前面说过的关于他的任何事情,虽然我从没见过,但我能想象。”
他的潜台词无疑十分明显:只有这一点是他难以想象的。
“只有这句话你不需要想象。”有人在他耳边说。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口中呼出的暖风瘙痒了莱克斯的耳朵。
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莱克斯才没有狠狠打一个哆嗦。
“当你为了我犯罪,每一次——我都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你说话,用这样的表情看你。”超人喃喃地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憎恨你,因为你令我作呕;但每当我看见你,我都为了我卑微的私欲向你低头。我难以自控。”
不知什么时候超人已经靠到了他的身边。
他将一只手放在莱克斯的椅背上,一只手轻轻按着桌面,那如大理石般苍白和美丽的手指弯曲了一下,简直可媲美一个无声的叹息。
“我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我最大的弱点:我总是爱得太多,也爱得太重。”他悄声说,“我总是在看不见你的时候自问:我为什么爱你呢?你有什么值得去爱的地方?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尽管你熟知我展示在外的每一种社会身份。”
“可你不了解我。love。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也不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不。
这对我来说不管用,莱克斯想,我从来都不是受感情所控的人,你才是受感情所控的那个。从感情上折磨我是一种错觉。
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幻想。
“噢,你这么想也是对的。”超人笑着说,“我可从来都不会指责你。在我们之间,你总是负责指责和推卸责任的那个。”
“而现在你没有人可以憎恨、敌视、指责和推卸责任了,love,所以你才制造了我。”
“……真令人同情啊……”超人看着他,眼神悲伤,“失去了我,你就遗失了人生的方向吗?是不是觉得你的生命在一瞬间里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莱克斯觉得他的胸腔受到不知名的力量的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