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放了电话,便发觉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搁了手里的事情,满脸讶然地盯着自己,轻笑道:“你们看我干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卫朔一听说是欧阳怡找他,不免有些担心,难道顾婉凝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刚想打电话去欧阳家问一问,转念一想,既然欧阳怡约他见面,多半是事情不方便在电话里说。他想了想,转回来跟虞浩霆告假,虞浩霆也难得见他有什么事情,便点头道:“去吧!”
等他到了沁玉泉公园门口却觉得有些不妥,初秋时节,风物怡人,游园之人并不算少,欧阳怡一个妙龄少女,又是宦门千金,和他约在这样的地方见面,万一撞上相熟的亲友,岂非尴尬?
他等了一阵不见欧阳怡的踪影,正踌躇间,忽然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将一张纸条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跑。卫朔展开那字条一看,见是三个极娟秀的小字:待霜亭。
待霜亭在沁玉泉公园的东北角,卫朔一路问着人才寻来。他戎装抖擞,步伐极快,刚走了一阵,就惹了几个游人侧目,他心中警觉,便有意放慢了步子,和别人一般闲散而行。这一慢下来,便也有心去看园中景色,斜阳烂漫,草木熟茂,身畔有淙淙清泉相伴,四处皆浮着桂花的甜香,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松弛的心境了。
待霜亭在一坡陡岩高处的深树丛中,景幽境清,周围皆是高大的橘树,此时果色尚青,卫朔远远地便望见亭中绿树掩映之间一抹娉婷倩影,他的目光刚一落在那影子身上,不知为何脚步一顿,人竟生生站住了。他心中自省,深深吸了口气,才又拾阶而上。
欧阳怡剪了清爽的短发,一边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线条柔和的侧脸。她今日穿了一件缃色双绉绸的长袖连衣裙,样式简洁,只有小小的青果领和门襟处镶了一圈细白的蕾丝花边,叫人想起白瓷杯中初浸的茶汤,淡香四溢。
其实她人在高处早已看见了卫朔,却故意背对着他,直等他走到近处叫了一声“欧阳小姐”,方才转过身来,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只好微微一笑。
卫朔打过招呼,就沉默下来,而欧阳怡连招呼都不知如何打,更是暗自咬唇不肯开口。两人隔开几步站着,亭中一片寂静,只听见泉声隐隐,鸟鸣呖呖。
卫朔没有办法,只好主动开口相询:“欧阳小姐找我,是什么事?”
什么事?
她真正的心事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好在欧阳怡早有一番打算:“我想问问侍卫长,之前为什么深夜来找婉凝?”
卫朔听她这样一问,倒放下心来,她既然是问之前的事,那就是顾婉凝并没有出什么状况了。只是隔了这么久,她才突然来问,莫非是顾婉凝叫她问的?
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那天四少病了,我们想请顾小姐来看一看。”
虞浩霆病了?
这个缘由倒叫欧阳怡有些意外,她印象里,这位少年将军从来都是光华万千、无懈可击的架势,怎么竟会病了?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脱口问道:“他怎么会生病?”
卫朔怔了一下,老实答道:“四少淋雨,着了凉。”
欧阳怡听了,心中不由得暗笑自己方才的傻气,虞浩霆怎么就不会生病呢?口中却道:“那你们找大夫就是了,找婉凝做什么?”
卫朔张了张口,不由得也皱了眉,他只觉得个中情由欧阳怡应该一想就透,怎么她却这样不通情理?
欧阳怡瞧着他踌躇无言的样子,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不知道要是他生了病,会想要谁在身边呢?她这样一想,两颊就热了起来,轻声道:“他还在想着婉凝吗?”
卫朔沉默良久,忽然有些局促地闷声道:“四少一直都很挂念顾小姐。”他停了一停,又补了一句,“四少……心里很苦。”
他原本就不善言辞,于男女之间的情愫更是不知如何表达,方才默然想了许久,才说出一句“四少一直都很挂念顾小姐”,可是说完之后,又觉得虞浩霆的心境岂止是“挂念”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但却再想不出什么别的来。
欧阳怡知道卫朔的性情,绝说不出什么夸张的故事来,若是他都觉得“很苦”,那虞浩霆恐怕就真的是很苦了。她其实也有些为二人惋惜,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璧人无双,婉凝对虞四少也并非毫无情意,只可惜两人的身份相差太多,虞军的人又从中作梗,才闹得这样不可收拾。
她想起顾婉凝当日伏在她肩上泪光莹然的情形,心中凄恻,低低道:“婉凝如今在旧京念大学,恐怕很久都不会回江宁了。”
卫朔微微点了下头,便一言不发。
亭中又是一阵静默,只有林间风过,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卫朔想,他现在应该问一问欧阳怡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如果没有,他就该回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芳草斜阳,泉林寂寂之间似乎流动着一脉轻暖的温柔,缭绕在他身边,让他不想开口。
“你从小就和虞四少在一起吗?”欧阳怡低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