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残的三月终于进入最后一天。屈指暗算之间,流年已然悄悄偷换。
温度仍旧维续着冬末春初的清冷,但,就在恍然不觉之际,脆绿色嫩芽、粉嫣小花蕊却已破开了灰涩的人间。温热和暖的纷彩尘世,似乎随时可能降临。
凤英接受私立青彤大学的聘书,已经延续了四个学期,今朝却是她头一回踏上赫赫传威名的“星光大道”。
据悉“星光大道”为青彤的社团集中区,果然半点也不假,沿着几十公尺的水泥小径两侧,千奇百怪的社团活动在此间上演着,很有几分“人生如戏”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登陆水泥小径,举目观察着四周的生态,倏然发觉这条路上活力四射的“居民们”也反向端凝着她,好奇而纳闷的神态彷佛打量着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对不起……”她唤住一位从耳畔经过的女学生。“请问一下,天虹社社办在哪里?”“左边最尾端的教室。”女学生友善地指点她明路。“距离他们今天的集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目前社办里可能人数尚未到齐。”是这样吗?
她不晓得社团与社团之间的联系如此紧密,连外人也摸得清某某社团的作息表。
“再请问一下,如果我想找社团的助教,应该到哪儿去?”或许她应该直接杀到法律系。
可是……凤英不自在地蠕动身子。当初便是不想明目张胆地摸到章诗的系上找他,才慢慢捱到他负责社团的聚会时间,这下子……“章诗?”女学生友善的口吻猛地横生出重重叠叠的荆棘。“你--是章诗的朋友?”这声“你”,拉长得超乎必要程度。凤英嘎然合上嘴,呆呆地被路人甲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彷佛秤量着她有几两重。
怎么?章诗与这位小姐结仇吗?与其如此陈述,倒不如形容为女学生打算与她结仇--因章诗。
“嗯……普普通通。”女学生讲结的观察报告教人气绝。显然她决定眼前的老姑婆对自己一点威胁性也没有。“你去天虹社等他好了,章诗应该还没到。”“你怎么知道?”凤英被她挑衅敌视的语气弄得不太高兴。
“因为所以。”女学生挥挥手,犹如挥开一只令人厌憎的苍蝇,前后的热心程度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反正等章诗接近这个地带,你自然会明白。拜!”
凤英杵在原地,从头到尾迷惘着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招惹来如此这般的对待。
无所谓,她大可不视不见,办自己的正事为妙。
当下怀着被彻底“怀疑摒弃”的心情接近天虹社社办。
“反正,男人就是这副德行啦!”打老远,教室内不屑的嗤哼声便飘荡出来。
凤英探进门口,一位瘦削健美型的女孩顶着满脑袋七凌八乱的卷发,正在里头向清弱的江南美人型同伴,大大阐扬她的男性无用论。
“就拿袁克殊那个黑桃王子来说吧!外表长成一副虎臂熊腰、挡我者死的悍貌,一碰着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可什么都变了,无论我爹娘下达多么不合理的指示,他都来者不拒,只懂得拚命点头说是、好、没问题。你瞧瞧,他重视我爸妈胜过我耶!这种男人教我们女性同胞将来如何托付终生呢?”卉妍张扬着愤慨到了极处的拳头,大有将“黑桃王子”生吞活剥的狠劲。
副社长屈灵均审视表姊轻忿的过动儿徵兆,当场拿捏到关键之钥。
“你你、你又想使坏,被袁大哥阻、阻止了,对不对?”一箭射中红心。
“使坏?我?!”卉妍嚷出无辜的声明。“我像个会使坏的人吗?”“像。”
好吧!谁教表妹从小和她肚子里的蛔虫交情良好,难免会事先接获情报。她再装下去就不像了!
“我只想送给那只孔雀王一点点小礼物而已,你要称之为‘使坏’,我也只能解释成大家观点不同。”卉妍撑住讲桌直角,轻轻弹跃,玲珑的身段跳坐上高度齐胸的桌面,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灵均羡慕地欣赏着表姊的伶俐,这等身手是她永远学不来的。
“你与袁大哥和好,章、章诗也尽过一番心力。”“你是指那两座‘耸又有力’的贞节牌坊?”卉妍的白眼翻出来问天。
“你不喜欢吗?”灵的急了。“可、可是我也有出力耶!章诗说,那两座牌坊是杰、杰作,很符合你的气质……”“啥?”炸弹爆发。“那只没品没格的孔雀居然把我比喻得和他同等级?”糟糕!说错话了。灵均乖乖闭上双唇。
早就警告自己没事不要乱开口的,怎么老是记不住呢!
“别、别!是我不擅长言词--”
“少来,无心吐真言。”喷火的娘子军冲冠一怒为男人:“我要毙了那头淫贼之冠、采花之王!”淫贼?采花?凤英在门外窃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和她所知的章诗,那个和蔼可亲的章诗好像八竿子打不着边。
“表姊,你、你冷静一点。”池鱼之殃的副社长吓坏了,连忙按住浮动的社长。
“不要拉着我!拉我也没用,反正我非寻他晦气不可--喂!你还要杵在外头偷听多久?”唔,这是哪里的中文文法?凤英缩回脑袋,不太确定暴躁的瘦女生在吼什么,前言与后语之间缺乏合理的连贯性。
“你!就是你!不要怀疑!”我?她的食指对准自己架着姑婆镜框的嫩鼻。
“对,就是你!指什么指?”怎么会?凤英环视着自己周围的环境。她的背贴着门框旁的石灰墙,充分遮掩她的地理位置,瘦女孩应该瞧不见她的动作啊!
“你还怀疑?我用一根二点五公分长的头发猜也知道,你一定指住自己的鼻子舍不得移开。”卉妍义愤填膺的俏脸突然冒出她正前方。
“喝……”凤英抽了半口气。这,这这这……瘦女孩真的在叫她耶!
“有事吗?”火药味很浓。
“表姊。”灵均谴责性地睨了社长一眼,再和善地询问她:“请问,你,有事吗?”“我……呃……”她忌惮地睐着悍妇,用字遣词相当谨慎。“请问阳助教何时会抵达贵社?”“找章诗的?”卉妍上上下下扫瞄她,情状与方才的女学生一模一样,只是女学生眼中的敌视,代换到她眸心变成惊异。“哇塞……那家伙不是普通的溜,着实大小年龄层一律通吃耶!”“表姊!”灵均轻斥,而后回首温婉地知会访客,两种极端的表情转换得完美和谐。
“阳助教马上就到,你要进来等他吗?”“如果方便的话。”她勉强武装起知书达礼的师长盔甲,跟随着江南美女进入神圣的社团殿堂。
大小年龄层通吃?“你贵姓?仙乡何处?在哪里高就?找章诗有什么事?对了,遮羞费打算拿多少?”她的椅座尚未坐暖,卉妍连珠炮的惑问已经轰隆丢掷出来。“如果章诗拒绝支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