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已经被推进医疗室的林静恒好像听见了一样,机甲里的亮度留开始逐渐下降,原本日光似的照明渐渐黯淡,最后只剩下仪器、台阶处星星点点的指路灯……还有陆校长种下的荧光草。拉下了一层人工的夜幕。这架小型机甲总共有上下两层,沿着边缘处是一排窄窄的楼梯,可以上到二层,那一端有几个一字排开的小房间,陈设简单,日用品还是机甲出厂时标配的那一套,没拆包装,一看就没人住过。独眼鹰说休息就休息,径自挑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关上门睡觉去了。陆必行逡巡在医疗室外,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怀特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老师……”陆必行一激灵,好像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几位小累赘,连忙调整好表情,强作镇定:“听……咳,听他的,先休息去吧,要是自己睡不着,可以两人一间,权当是男生寝室和女生寝室。”黄静姝问:“你呢?”“我需要开始整理地下航道的方位,现在还不算脱险。”陆必行顿了顿,正色下来,“域外海盗的生化手段多于物理手段,现在没有抗生素我实在不踏实。从明天开始,你们会进入特训状态,现在机甲的时间应该是沃托宇宙时间——五点左右天亮,晚上十九点左右天黑,昼长十四小时,我们的训练时间会达到七个小时,包括体能、失重、跃迁适应,以后不会再有护理舱让你们躺了。”一个行走在太空的人需要什么素质,学生们没有概念,还都沉浸在茫然里,好在还有个人告诉他们下一步做什么。几个小流氓和小太妹们温顺异常,听话地结伴去了二楼的小房间,一路逃命的兵荒马乱告一段落,机甲里短暂地安静了下来,周围只剩下一个植物人状态的零零一,被生态电击绳牢牢地捆着。陆必行独自坐在荧光草下,打开了个人终端,试图聚精会神,可是页面上的文字和代码好像自动长出了排斥磁场,就是落不到他的视网膜上。他盯着那页面发了二十分钟的呆,听见楼上终于开始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在这个人工的夜深人静里,所有绷紧的神经短暂松懈,让反射弧跑完了残酷的全程,夜色就该要化为刀剑,打碎他们用忙碌打造的小小铠甲了。陆必行凝神听着,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细碎的啜泣声越来越低,直至没了动静。数十个小时的应激状态后,少年们终于在无边的忧虑与恐惧中睡着了。机甲舱门上闪烁着电子钟表,显示此时是沃托宇宙时间20:30,联盟议会所在地应该入夜了,而在北京星的星海学院,这个时间则刚好是他早晨到校时间。陆必行个人终端上自动弹起了日程表,按部就班地提醒他日常琐事。他的计划列示里写着:一、按计划应该已经返回学校,点名批评四个熊孩子(重点工作);二、借题发挥,修订机甲里的昼夜模式可以以假乱真,平稳运行时,只要不扒开舱门往外看,叫人有种还在地面的错觉。一过了清晨五点多,仿造的日光开始渐强,温和地驱散着乘客的睡意。青少年们大多是起床困难户,在北京β星上时,校长信箱里收到的最多的一条建议,就是希望学校第一堂课的时间能往后拖两个小时。不过么,人一生中,总有那么一段日子,是每天盼望天亮的。人的潜力大概是无穷的,一宿过去,幸存的少年们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忽略伤心,各自拿出一张精力充沛的脸,在餐桌上围坐一圈,黄静姝带头翻开自己个人终端里的教材,其他几位自发模仿,不管内容看不看得进去,好歹都摆出了学霸的造型。早自习和早餐结束,学生们开始趁消化时间上理论课,理论课的内容是辨认机甲里的各种设备……以及参观活的联盟上将。斗鸡小声说:“所以说,四哥以前真的是个将军——上将到底是什么官?第八星系没有这个官吧,是不是比星系行政长官还大?”怀特十分严谨地说:“这恐怕得看是哪个星系的行政长官,我们八星系就算了,我们的行政长官还没有黑洞的四哥说话管用呢。”黄静姝很有大姐风度地鄙视道:“哪跟哪,压根不是一回事。”薄荷是个脱俗的小姑娘,并不关心虚名,只是一脸难以接受地感慨:“这都不重要,当上将一年得开多少钱?说不干就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