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太累?”任霜梅问,“又要练琴又要画画,功课重不重?”
骆炽毫不犹豫摇头:“刚刚好。”
“请老师回家来的时候,就说刚刚好。”
任霜梅数了数:“开始学做饭的时候也说刚刚好,开始学吉他的时候还是刚刚好。”
骆炽张了张嘴,轻轻咳嗽一声,耳朵有点发红。
两个人刚吃过晚饭,任霜梅又从火苗的盒子里拿了一块芝麻馅点心,一本正经补充:“还要管早晚饭。”
“还要做小点心,还做便当给带去公司,还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能赚钱养家……”
任霜梅拖长声音问:“谁家的小朋友啊,怎么这么能干?”
小朋友整个人烫得厉害,嘴角压不住地抿起来老高,虽然低着头,但还是挺起胸膛坐得笔直。
骆炽深深吸了口气,憋住半天,小声飞快说了句话。
任霜梅没听清楚:“谁家的?”
骆炽又重复了一遍。
风掀起海浪,落日染红了大半海面。成群栖息的海鸟忽然飞掠起来,清脆交鸣着飞过日暮晚霞。
听到任霜梅又一本正经地大声问,骆炽就攥紧了拳,热腾腾地大声跟着喊:“妈妈家的!”
任霜梅把小朋友抱得超级紧:“妈妈家的!”
两个人幼稚地你一声我一声重复,索性放开喉咙喊,直到海鸟都在占据了半边天空的火红云霞里飞起来。
鸟群认得这个地方,发现有人在总有小米粒和碎面包当零食的红房顶,就有胆子大的凑过来,盘旋着要点心吃。
骆炽已经和鸟群混的很熟,把点心捏碎,摊开手掌让它们啄个不停。
“刚刚好。”骆炽认真说,“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妈妈。”
他的声音很轻,紧紧贴在妈妈身边,看着跳到自己手臂上的雪白海鸟:“我做梦都想过这种生活。”
他喜欢把生活一点一点填满,喜欢每一秒都是充实的,喜欢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那种特别酷的大人。
他盼着快点长大,快点变得更厉害,盼着能带妈妈去妈妈心心念念想玩的所有地方。
在医院的那些天里,他做过一个梦。
骆炽永远不会把这个梦讲出来。
他这些天尝试着印证一些事,发现的确和梦里一样,他想这或许并不是梦,是某个平行世界的另一种可能。
那场梦的最后是一片漆黑的海。
他那时候已经什么都不清楚。只是觉得很暖和、很疲倦,也很安静,安静到叫人只想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不睁开眼睛。
然后有一只手拖住他的手臂,把他拽出水面——他发现那竟然是长大的自己。
只不过已经变得超级酷,看起来满身都是刚刚痊愈的伤痕,但依然又冷静又沉稳,穿着帅气到爆炸的、像是船长一样的笔挺利落的海蓝制服。
他被长大以后的自己拖出那片梦魇,躺在沙滩上咳出咸涩的水,撑着慢慢坐起来。
他看见自己半跪在眼前,快速低声说着话,那些话每一句都烙在他的记忆里。
他牢牢记住了自己必须要做的、最紧急的事,记住了要一直不回头地往前跑,也记住了自己要怎么长大、要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