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寒凉,风似刀子割脸。
乐城的街道原本十分热闹,这几日寒气太盛,人较往日少了近一半。
老妇人紧紧拉着小姑娘的手,连拖带拽快步向前走着。
小姑娘脚下踉跄两步,差点被她拽一个跟头。
她委屈的扁扁嘴,想要叫住祖母,可惜她说不出话来,只得继续快步跟着。
小姑娘很少到镇上来,方才的委屈逐渐被街道两旁的繁华吹散,以至于祖母停下脚步时,她才反应过来,她们到了。
不对啊,这不是做新袄的地方。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这座华丽的高楼。
很快,高楼后门走出一个男人。
这男人样貌可怖,眉毛上有一道食指长的疤痕,他眯着眼打量她,半晌后开口问:“可有什么毛病?”
老妇人忙笑着道:“这可是我亲孙女,翻过年就满十岁了,身体好,又聪明,什么毛病都没的!”
男人上前一步,“瞧着样貌倒是个苗子,”他冲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唱个曲儿给叔叔听听。”
老妇人赶紧将小姑娘向后拉了一把,“这孩子认生,她……”
“啊、啊、啊!”小姑娘撕裂般干涩的声音忽地将老妇人打断。
她指着自己的喉咙,拼命摇头,似是在极力证明自己无法说话,是个哑的。
老妇人回头狠狠剜她一眼,拉她胳膊的那只手,猛地用力一捏。
小姑娘疼得眼泪瞬间涌出,她想跑,可是跑不了,想呼救,却也喊不出声。
不是说好做新袄吗,祖母为何要卖我,我不想卖到这种地方,我要回家,娘,我要找我娘……
小姑娘用尽全力,可那张粗糙又布满皱纹的手,似一把无坚不摧的枷锁,任她如何都无法挣脱。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白长一张脸蛋,同你那没用的娘一样,养头猪都比你们有用,赔钱玩意儿……”
我没用,我错了,不要再骂了,不要打我了,我错了……
林月芽是哭着醒来的。
睁开眼看到周遭熟悉的环境后,她长出一口气,抬手擦掉额上细汗。
六年了,那日的场景她依旧记得,她甚至连那座酒楼在何处,门前挂了几盏灯笼都记得。
那种地方是做什么的,她听村里人讲过。
回去的路上,祖母对她的打骂都不及那座酒楼带给她的恐惧。以至于每年天气转凉时,她的大脑都会不受控制一般,时常梦到这件事。
不过,好在两年后她逃出来了。
如今她身处上京的永安侯府,主母曾是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已过世的老侯爷则是闻名大齐的永安侯,传闻中他武功盖世,文采飞扬。而小侯爷李萧寒,更是大齐最年轻的大理寺卿,经他手翻案的错案怨案不计其数。
能在这里得到庇护,是她的幸事。
林月芽起身来到院子,顺手就在地上放的盆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下。
水很凉,清甜醒神。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还未瞧见人,就听到说话的声音,“月芽啊,这天瞧着要变了,你赶紧去一趟永乐街,将月初订的那匹桑蚕丝取来。”
林月芽放下手中的瓢,冲刚走进院里的人露出甜甜的笑。
“别傻乐了,”季嬷嬷将订单递到她面前,叮嘱道:“快去快回,记得带把伞。”
林月芽点点头,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摸了两下,这才接过信,将它小心翼翼折好,放在怀中。
云绣馆就在永乐街上,走路过去只需一刻钟。
林月芽抱着木盒走出云绣馆时,阴云已在不知不觉中爬在上京顶空。
这才刚至酉时,天竟黑成这样,季嬷嬷说得可真准,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