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月光下缓缓行驶着,盘山路曲曲延延的无尽头般漫向下一个弯口,马颈下硕大铃铛摇摇曳曳清脆响着,为董虎赶走些许寂寞,空气很凉,董虎抬手收了收脖下衣襟,顺势抄起酒壶滋溜饮下一口,清清喉咙不禁有种想要吼几嗓子的欲望。
转过弯口,一侧岩边骤然显出几张公告,一溜的人像配着显眼大字。董虎急忙轻扯缰绳减慢车速,因为前方路中正站了一个人,晴朗的夜晚却裹身长长蓑衣的人,宽大的斗笠下一片暗影遮住了那人颜面,似乎已在漆黑的路中站了许久,看到马车抬手向下拉了拉那宽阔的斗笠。
“绝刃谷公示,绵山左近民众览,近日有盗魂贼数人,或伙出,或独窜,害人性命,手段毒辣,取其马匹货物辎重,绵山民众如有夜路过山者,需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或随申时轮值同行,诸多不便,乃绝刃谷人手不济所致,定当恪尽职守,早日捉得贼首,保乡邻一方平安。”董虎小声念诵着,这则公告贴的已有数日,他甚至已可记诵。
路中央那人没动,马车愈行愈近,董虎心内犹豫着,有那么会儿,差点就要一扯缰绳掉头回走,正犹豫时,马车竟自行停了下来,那人轻轻一跃就跳上了车,坐在董虎一旁,仍是紧裹蓑衣,董虎沉住气扭头看去,斗笠下却是一片黑暗。
“你去哪?”董虎自己都感觉说的有点没底气,所以咳了声继续说道,“我不出山,到前面就回转了。”
那人却不回话,头微微后侧,虽然看不清,但董虎知道一定是在查看车后物品,那里有着半车的陶器还有董虎从不离手的一柄长刀,想到长刀董虎太阳穴微微一跳,这刀随他二十余年,自己虽然魂力低微,却有套极其罕见的暗杀刀技,自练的炉火纯青,再配腰间七十二粒钢珠,董虎习练修魔劲多年,虽一直困在“邪隐”多年不得突破,却一直有自信即使碰到强自己数阶的高手,也有信心稳操胜券,只可惜除了绝刃谷,似乎还没有这样的高手让他试试。
左手离开缰绳在胸前蹭蹭,顺势向后一摸,长刀冰凉的柄端正被握住,董虎坐直身子,回复少许自信,悄悄收回手抓起酒壶滋溜一口。
“走。”那人的声音冰凉不带丝毫情感,似是有意压抑着嗓子道,“我到狼子沟过弯就下。”
“狼子沟。”董虎太阳穴又跳了次,那里便是前日绝刃谷发现庄老四尸体的地方,庄老四押送一批灵草就是在这条路上撞见了盗魂贼。
“去那啊。”董虎故作轻松吸了口气“你去那干吗?”
那人没有回答,董虎把酒壶递来,“喝一口,暖暖身吧。”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接酒壶,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董虎悻悻的收回酒壶。
两人都没再说话,车旁不知哪里嘎达嘎达的敲打着侧轮,在深夜显得极为刺耳,董虎动动屁股,身子向前坐了坐,不远处星火点点,隐约可以看到几个绝刃谷的人正在嬉笑。
“有个事。”董虎腾出手搔搔头道,“去狼子沟的小路被雨水冲坏了,咱们走个远路吧,大路路况也好。”
“小路可以走。”那人再次说话。
“我昨天走过,好像还过不去。”董虎望着渐发接近的火光充满期翼。
“走小路。”那人只冷冷说了三个字。
马车拐向了小路,火光被甩在了车屁股后。
“天还挺冷。”董虎活动活动脚踝,扭了扭脖颈,那人毫无回应。
马车就那么摇摇晃晃的沿着山间小道向狼子沟驶去。
“不成,太冷啦。”董虎扯住马缰,同时解开了外衣扣钮,“我找个棉衣穿。”说完起身就摸去后座,就在他刚抽身回转时,那人忽然起身,同时已闪电般的伸手来捉董虎后襟。
董虎猛然一挣,只留了一件解好了扣钮的衣服在那人手中。长刀在夜里划出一道冰冷的暗弧,董虎已然立足地面,刀口正对前方,马车自己向前行进数步,刀尖所指处,那人一身蓑衣如旧立身于路侧。
董虎静静的感受着,这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魂力,不只是魂力,董虎甚至感受不到一丝生气,如果不是远处那件瘦小的蓑衣,还有那犹如悬浮空中的斗笠,自己真要怀疑是在面对着一团空气,一团冰冷至极的空气。
“你不是我的对手。”董虎狠声叫道同时缓慢挪动着步子,手中长刀寒光闪动,“只要你露出一丝的破绽,爷爷就可以取你性命。”
那人静悄悄立着,动也不动,就如在车上时一般,董虎心内不由有些发慌,这样的对手是他最不想遇到的,他身子缓缓一侧,探手入怀,右手却持刀竖立,看似摆了个防御的步子,左手却已将把钢珠握入掌内,就先用这十三粒钢珠迫使他做出动作,哪怕只一丝一毫,自己立时就可使出成名的暗杀武技,瞬鬼刀。
说时迟那时快,董虎腰力骤发,一甩手就要放出那十三粒取人性命的钢珠,忽然他看到一样东西,一条龙。
远处那斗笠下骤然光芒爆现,犹似被划破开来,“我的斧技没有破绽。”听到这声喝那人已站在自己身旁,收斧置去后背,董虎瞪大双眼看着身前那挂蓑衣,斗笠下现出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庞。瞎子,击败自己的人竟然是个瞎子,董虎不敢相信的望了望手中那未曾发出的十三粒钢珠,“啊!”他终于喊出了声,同时身前的长刀和他的身子一般齐齐断裂开来,扑簌簌的血雨射向天际。
男子动也不动,任由血雨扑簌簌的落得沾满斗笠、蓑衣,待得片刻,方才伸手摘下湿腻腻的斗笠,解下蓑衣一并仍在地上。
“在这里。”忽然远处火光闪现,数十名绝刃谷门人手握火把,走到二人身周。
“是他。”一人探头探脑用火把照了照地上的董虎喊道“绵山三雀王,瞬鬼刀黑雀。”
“少侠。”排前为首书生模样的人抱拳道,“亏得你出手,否则我等即使追到此人也绝非他的对手。”
“来此大路上,有七名他的手下冒充绝刃谷伺机接应。”龙剑冷冷望着地上那摊血迹说道。
“这个不劳您费心,我等赶来时那七人已全数落网。”
“这个不能喝。”一名绝刃谷门人捡起董虎的酒壶正欲品尝,被另一人伸掌打落在地喝道,“这叫转心壶,不懂的人一下就被麻翻了。”
“少侠,这个董虎实在可恶,害得大家寝食难安,今日为您击杀,实是大快人心之举。不若和我等同去绝刃谷面见我们谷主。”
龙剑摇摇头道:“我要去寻个人。”顿了下又道,“那边好像有个村庄。”
“恩。”书生模样的人点点头道,“那是裂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