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要遭大难了!”
似乎是很满意众人的表现,一片抽气声后她继续道:“这些大户人家里的腌臜事可不少呢,谁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不,好端端的,咱们主家可就遭了殃了,先是老爷被抓进去了,然后老夫人知道后身子也一下子不行了,听说就吊着口气儿呢……”
后面的话卫氏有些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有自己娘家的遭遇,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水浸泡了一般,整个人都汗津津的。一阵风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强忍住语气的涩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还算正常,道:“女郎可知为何?”
“是呀,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那里面能是人呆的吗,大老爷进去不得脱层皮才能出来。”有人附和着唏嘘。
就听那妇人也顺着答:“就是不知为何啊,我看呐,八成是挡了什么人的道了。只怕这回悬的很,大老爷有命能出来就算好的了,你们不知那来卫府抓人的架势,活像要抄家一般,啧啧啧。”
卫氏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牢牢堵住了一般,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见她猛地咳出一口血来,然后悠悠晕了过去。
-
庄子后面就是阙山,层层叠叠的让人看不见山后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自那《阙游记》盛行之后,许多人纷纷效仿,也有人从这边上去,却无一人能跨过这山到达阙国,反而越往上走身体变得很差,还有人见到一片黑雾,村人不知这是何物,便以此为不祥之物,认为其碰之必死。久而久之,这处也就无人往山上去了。
庄子上照顾她们的嬷嬷这么说了之后,冯若南就开始没事往阙山外围跑。她记得自己曾略翻过一本《诸病源候论》,其中的《瘴气候》篇中提到的现象与此很像——南地暖,故太阴之时,草木不黄落,伏蛰不闭藏,杂毒因暖而生。故岭南从仲春讫仲夏,行青草瘴,季夏讫孟冬,行黄芒瘴。
于是她开始时常食用薏米——薏苡仁,久服之后,可以轻身辟瘴。
果然,她可以在山中行走不受影响,也因此,她在山上找到了一些果子,还有些药草。她记得阿娘的药里好像有一种就是这个样子的,她拿给了给阿娘看病的老大夫看了,老大夫很是惊奇,连连点头,说她找到的药材品质不错,就是挖的时候手法不对,有些损坏。
之后冯若南就开始带各种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给老大夫看,老大夫也非常喜欢这个好学的孩子,不仅教她辨认草药,还负责收购了她采来的药。
只是后来马婆子回了卫家后再没回来,卫氏的身子也不好,她只能自己学着照顾自己和母亲。
天还未亮的时候,冯若南就早早的起床了,将前一天晚上的草药清洗干净后再晾晒上,仔细的处理好,然后回去煮饭熬药,浆洗衣服,再将卫氏扶起,喂给她汤食。亏得汤食好做,她学的很快,只是冯若南也不过八岁,小小的人在大灶前忙来忙去的身影让卫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苦又涩的,只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明明该是被金枝玉叶娇宠长大的自己女儿,却因为自己遇人不淑要做这些活计。渐渐地,在冯若楠的照顾之下,她的身子也开始好转起来。
浆洗衣物、陪着卫氏度过上午,再去做午食、煎药,等卫氏用完饭,再服侍她喝了药睡下后,就上山去采些草药。
又半个月下来,冯若南的手上也起了薄薄的茧子,她不再想着跟小丫头们玩什么游戏,或者穿什么漂亮的衣服,连书都没得看,她也从没有像卫氏抱怨过,只是像突然懂事了一般,让人心疼。事实上冯若南心里是五味陈杂的,或许书读得多的缘故,自小便对人的心思看的通透。而她这个年纪被娇养长大的女儿其实都懂事了,只是平日里从来不需要展现出来,毕竟哪对儿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儿女对自己亲近依赖呢。
在她还小些的时候,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大人眼里的不同寻常,只是依着自己的性子。那年她才六岁,冯老夫人见卫氏自生了她后肚子一直没动静,早起了给自己儿子纳妾的心思,只是都被冯道宏挡了回去,终于,老夫人按捺不住,谁也没通知就让自己的侄女去了祁州,美其名曰看望表侄女南姐儿,实际就是打着自奔为妾的心思。
小小年纪的她就看的明白,这位表姑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勾引他的爹爹。却看她阿娘依旧是那个样子,似乎一点儿都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深怕阿娘心思单纯受人屈辱,冲动之下竟对阿娘说:“那个女人分明是来勾引爹爹的,娘亲再不着急爹爹就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
阿娘先是十分惊讶,她看着自己,带着几分打量的开口喝到:“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没有别人教,阿娘。”
看着自己娘亲这犀利的眼神,她的声音愈发的小,而卫氏也只当她是被人教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卫氏自小也是世家教导出来的女子,书读了不少,自然知晓思想狭隘,则越容易听信于他人,顿了顿,便温言劝道:“南儿,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聪明人,他们会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能做到许多常人一生也不可能做到的事,甚至会因此沾沾自喜,但娘亲希望你能不要这样,因为这样会很辛苦。”
“娘亲并不是瞎子,怎会看不见你表姑的所作所为,只是娘亲选择相信你爹爹。你还小,不知道人一辈子会做许多的选择,娘亲既然已经选择了你爹爹,就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他说什么母亲就会相信他,若是有朝一日他负了我,我也不会为此感到遗憾。”
想了想她又说:“当然,如果遇到了生命危险,一切以你自己为重,知道吗,若是为了活着,娘亲说的话你不必管。”
“南儿知道了。”
自那之后冯若南才知道原来自己这般做是不讨人喜欢的,甚至是奇怪的。于是她开始观察同龄人,然后变得与他们一样,也不再多想,只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冯大姑娘。
直到那天,她明白是她的爹爹要杀了她的阿娘,而她外祖家能给予她们母女的帮助也不过如此了,可就算如此,她的爹爹却还是不能放过她们,连外祖家也一并牵连了。冯若南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的爹爹突然翻脸,她也不想知道,她只需要看他做了什么就好。
现在,她只要娘亲好起来。
-
这日从阙山上回来的时候她遇到了庄子上的一些孩子们,她们并不关心自己的主家遭遇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灰扑扑的孩子为什么总是带着个大大的兜帽让人看不见她的脸,还每天早出晚归的,与她们格格不入。
她们正在玩游戏。
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孩子穿了两件外衫,一件正红一件草绿,穿在身上的样子有些不伦不类,可孩子们却觉得这气派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