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抬头,双眼一亮,方逸华非常吃惊地看向王直,眼神中透着质疑与不信。
而贺左戎戎也惊异地张开了嘴巴,刚才心里的闷气被惊得灰飞烟灭。
“小伙子!你对围棋也有研究?”恢复镇静的方逸华问。
“研究谈不上,懂一些皮毛而已。”王直仍是面色不改,眼睛盯着棋盘淡然地说。
“既然会,我们把这盘残局对弈完如何?”方逸华面露微笑,起身相邀。
王直也没有客气,含笑起身,与方逸华两人曲身握手后,坐到了棋台对面的椅子上。
“小伙子!这棋局是我一个人,同走黑白两方棋子,下至中盘。”方逸华诚恳地说,“所以说,两方的布局都是我做的。诚实地讲,你这个时候接手,处在劣势。”
“行棋如行路,换个方向未见不能通天。”王直冷寒的声音,坚定沉着。
“好一个行棋如行路。那我们就奕完此局。”方逸华爽朗地说,“我白你黑,这手棋该我落子。我要屠你中复右边的这条大龙。”
“方总请。”王直潇洒地作了请的手势。
方逸华看了一眼王直,执子直扑黑棋位于棋盘中腰的大龙。
王直用右手的食指、中指在棋篓中夹起一子,略一思索,直取方逸华左下角,点三三。抢位之准,布局之狠,完全不顾及自己中复的得失。
这一子让方逸华吃惊不小。可略一思考,依然执行自己的屠龙策略,落子中腹。
王直想都没想,继续落子方逸华左下角。
两子落地后,原本这个角均势的局面一下子变得有利于黑方,这让方逸华陷入了骑虎之势。
继续绞杀黑棋的大龙,势必丧失下角的掌控。而放弃屠龙,回援左下角,不但中腹的原本布局打乱,而且下角的这块失地能否扳回也不很乐观。
一番长考后,方逸华决定还是回援下角。在他看来,中腹的优势已经建立,王直回天无力。下角之地虽然有劣势,但还可争取部分目数,不能放弃。
想到这里,立即在角上补一手,作活。
看到这里,王直眼睛里露出了意思不易察觉的一笑。继续在角上与方逸华厮杀。
几手棋后,王直又突然跳出这个战圈,在自己的右下角开始落子围地。
这一手,方逸华又是吃惊不小。深深地看了王直一眼,陷入长考。
至此后的几手棋,方逸华长考,王直则落子不思。
弈至第57手,方逸华放下棋子,坐直身体,用凝重的眼神注视着对面的王直。
震惊!除了震惊,还有不情不愿不甘的气馁。
自己研棋弈棋近30年,虽没有参加过段位赛,但也经常向职业棋手请教。同国内业余高手对弈,算来也是胜多负少。而今天,自己摆了一半的棋局,对面的年轻人接手,只下了57手,就胜券在握。而且这个年轻人在对弈之前就断言不到60手,黑棋必胜。难道他是职业棋手?
“了不起呀!小伙子!”注视良久之后,方逸华发出了由衷地赞许,“我下了这么多年棋,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对手。这前半局棋是我自己摆的,你说60手之内黑棋胜,我真的不相信。同你对弈,输赢我没放在心上,可这57手棋你就把我赢了,而且赢得淋漓尽致。小伙子,我这30年的棋真是白下了。”
话语中透着不服又无奈,更多的是廉颇老矣的哀伤。
“方总,您不必过多地哀叹。”王直清澈的眼睛中闪着诚恳,爽朗地说:“这局棋的输赢,并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稍一顿,看着方逸华的眼睛,王直接着说:“古语有一句‘当局者迷’,就如这盘棋,方总自己同自己对弈,是一个人要分饰两个角色,就要有两个人的思路,两个人的布局。这样就限制住了您对整盘棋局势的判断,丧失了大格局的战略思维。而我是一个旁观者,所谓‘旁观者清’,我只需思考一方棋局,更能清晰地判断对弈的走势,也就能制定取胜的战略部署。”
“总的来说,我赢,是赢在我的第三人的位置上;方总输,是输在一个人兼顾两个人得失的负担上。”王直准确地分析令方逸华频频点头。
而对围棋一窍不通的贺左戎戎,整个过程就像看一部精彩的电影一样,如痴如醉。一双平日里会说话的眼睛,始终没有从王直身上挪开,变得痴痴傻傻的。
“哈!哈!哈……”沉寂数秒,方逸华迸发出豪迈富有激情的笑声。
多少年了,这个年近半百的成功男人,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只有自己体味,喜怒哀乐都通过黑白两色棋子,释放在方寸之间。外表的坚强并不能冲淡他内心的苦楚,众人的簇拥仍然让他觉得孤独。
今天,王直的一番话,深深地触动了方逸华内心的情愫,不带任何利益关系的倾诉,令他深感动容,也让他感到轻松。
“高山流水觅知音,伯牙遇子期。”中气十足的声音,把房间装得满满的,甚至冲出了门外。
没有敲门,门忽然打开了,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探进了头,看见一脸神采飞扬的方逸华,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方总,会客时间过了。需要安排别的工作吗?”
几句话,透着聪明干练,既掩盖了他因惊慌导致的工作失误,又恰如其分的请示了领导。
李一辰,跟了方逸华近5年的秘书。在他眼中的方总,始终是一个对工作要求高标准,对生活要求高品位,平日不拘言笑,遇事从容不迫的企业领袖。
刚才,当听到方总办公室的大笑声,担心发生事情,慌慌张张地拉开门看到的一幕,着实让他惊讶不已。从未听过他心中最为崇拜的方总如此的大笑,也从未见过他尊敬的这位长者如此开怀的笑脸。
“会客结束?怎么会,我们才刚刚开始。”方逸华依旧是带着爽朗的笑声,说:“一辰,把我最好的普洱泡一壶。对了,贺小姐,喝茶还是别的?我这里还有巴西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