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摇头:“我还没有同他说。”
阿宁赶紧提醒:“公子不必着急,这种事不能急,得讲究一个细水长流。咱们家堂少爷去求娶何家小姐时,就装了整整大半年的偶遇。”
而王爷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比何家小姐更难求娶。阿宁说:“公子还是先将怀贞城的事情解决了吧,反正我们这一路,还要同王爷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还要同王爷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光是听这一句话,柳弦安就觉得人生飘飘美妙,即便明知前头有瘴气与邪|教。由此来观,就算理智上再知道不该自找麻烦,但情确实不知所起,这种事没法控制。
哪怕四万八千岁的神仙也不成。
想清楚这一点后,柳弦安极度放松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甚至起得比梁戍还要更早些。
余府里也是一片忙碌,那尊石新娘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被“请”了出来,好几个婶子替它裹上花花绿绿的绸缎,又在头上蒙了一块盖头。余老爷也颤巍巍由人扶过来,用拐杖敲了敲那石壳,嘴里说了几句送嫁祝福的话。他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这时再出门,下人们却都差点没认出来,只嘀咕,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余重大声道:“行了,爹,走吧,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银喋也换上了一身新的袍子,站在送亲队伍的最前头。吉时到,轿辇起,明晃晃的队伍一路出了余府,百姓们都挤在街道两旁看热闹。石头新娘披红挂彩被红绸捆扎,再由八名壮汉抬着,让刺眼明亮的太阳一照,胆小的娃娃马上就被吓哭了,他娘赶紧捂住嘴,小声骂道:“河神娶亲是喜事,等会还有好吃的,你哭什么,快别哭了,小心余老爷怪罪。”
小娃娃却依旧哽咽,他平时也总玩娶媳妇的游戏,娶的都是同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所以理所应当认为,长大后娶媳妇,也是娶同自己差不多的大姑娘,现在突然发现还有可能娶到这可怕玩意,简直五雷轰顶,抽抽搭搭地问:“河神为什么要娶一块石头?”
“那不是石头。”身后传来一个温柔清亮的声音。
小娃娃抬起头。
柳弦安将手里的糖糕递过来:“害怕就别看,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引得周围人都转过头打量他,虽然大家都觉得那石头新娘确实模样古怪,但像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还是显得有些没脑子。牟翠花斜瞥一眼,尖酸刻薄道:“河神娶亲,你们来吃不要钱的席面也就罢了,竟然连句吉利话都不愿说。”
她手里拎着食盒,席还没开,就已经做好了连吃带拿的准备。旁边的小伙子嘴欠:“牟婶,怕是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饿着肚子等着吃今天这一顿吧?”
牟翠花笑着骂了一句,这时河边的鞭炮声越发密集,马上要开始拜堂。大家都往前拥挤,想要占个最好的位置。官差大声喊着维持秩序,童鸥也带着驻军组成人墙,以防百姓掉下河。
梁戍拉住柳弦安的手,免得他被冲到另一头,两人都没经历过这种民间婚庆的热闹场面,完全不懂百姓在拥挤什么,等随人潮到了最前头,才明白过来,原来挤到前排有红包拿。
牟翠花手中已经收了厚厚一摞,发红包的人是银喋,他抬起头,面色不善地看了眼梁戍与柳弦安。梁戍一笑,伸出手:“外地客商,来凑个热闹。”
银喋语调生硬:“外地,何处?”
梁戍道:“王城。”
银喋面色微微一变,这两人气度如此卓尔不凡,又是来自王城……他稍微垂下目光,将红包递过去,匆匆转身走向高台:“行礼!”
拎着锣鼓的余重一愣:“啊,现在?可是时辰还没到。”
“到了!”银喋低声命令,“就是此时!”
余重心想,果然是个骗子,早上说的时辰,中午转头就忘。但他是懒得管这些的,便将手中锣鼓一敲:“拜堂!”
石新娘被推了上来。余琮坐在八仙椅上,双目浑浊,细看还有些含泪,正入神地盯着那新娘,旁人催促了两三回,他也没说话。余重只得弯腰在耳边提醒:“爹,行了,等河神娶完亲,你百病全消身体硬朗,想要什么没有,何必舍不得这个。”
余琮叹息一声:“命苦,命苦啊!罢了,拜堂!”
小童们抓着五彩的米往“新人”头上抛,壮汉们摩拳擦掌,正准备去抬起石头新娘送进河,最前头的牟翠花却又尖叫了一声,像是被扼住脖子的大鹅,叫得周围人心都麻了,另一个老婶子头晕眼花地骂她:“你又怎么了?”
“这这这……这新娘子好像在哭啊!”牟翠花面色煞白。
这鬼话一出,周围百姓都吓没声儿了,于是在一片寂静里,所有人就都听到了,那石头新娘正在嘤嘤嘤地哭着,还有一声凄惨的“救救我”!
距离她最近的牟翠花倒吸一口冷气,两顿没吃的身体受不了这种刺激,软绵绵向后一瘫,吓晕过去。
石头新娘此时竟摇晃起来,像是要挣脱那些红绸。这可比从坟堆里爬出来的万圆要吓人多了,惊得现场百姓纷纷魂飞魄散地往家里逃,胆子大的,也退出几十步开外,躲在驻军身后提心吊胆地看。
一时之间,空场里只剩下了石头新娘、梁戍、柳弦安与倒霉昏迷的牟大婶。而在高台上,银喋手心渗出一层虚汗,目光阴森地看着两人,一旁的余琮早已从椅上跌坐下来,余重扶着亲爹,正转头看向仆役堆里的刘婶,气急败坏地怒骂:“混账!你怎么做的事!”
刘婶没吭声,那包蒙汗药还在她袖子里揣着,压根没下。
这时童鸥大步上前,将那石头新娘一剑撬开。
从里头软绵绵地跌出了一个七八岁的瘦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