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鹊尾坡时,郭嘉忽然想起从事庞统所托一事,欲独去拜访那客居此地的水镜先生司马徽。
水镜先生素有清雅且知人鉴的美名,纵未出仕,也深受士林追捧,曾受前刺史刘表之邀,在襄阳隐居收徒。
而刘表一死,他哪儿猜不出这背后主使是谁?为避燕清等人锋芒,便再度辗转,在鹊尾坡寻了一山清水秀处,重新安顿下来了。
纵使司马徽并未反对与弟子庞统来许赴考,但那可是发生在刘表遇刺身亡前的事。而燕清从司马徽对刘备倍加欣赏、向其推荐卧龙凤雏这一点,就能看出吕布的做法定不契合这隐士高人所奉之道了。
那既然司马徽摆明了不愿与他们有任何交集,他也没必要去强人所难,就顺着对方心意,继续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去罢。
与其他州郡的破而后立,创来干脆的情况不同,荆州受战乱侵害较浅,世家林立,其中脉络可谓是错综复杂。燕清费了两年功夫,也只大致梳理清楚,而雷霆手段,也不好滥用,省得反受其害。
最重要的,是燕清变得惜命,就不敢似曾经那般毫无顾忌、只一昧大刀阔斧地行事了。
庞统自夺得榜眼之位后,就在郭嘉底下做一从事,表现颇为出彩,常有良策相献;法正则去到贾诩下头做事,也甚受重用,屡得提拔。
燕清微微凝眉,问道:“士元所托的究竟是何等要事,需劳你亲去一趟?”
郭嘉笑道:“倒没必要瞒你,是士元说他尚有一师弟在师父身边受教,近有意寻一明主,我预备替主公碰碰运气,这是实话;而我对这从不说人短处的‘好先生’慕名已久,想去亲眼见见,也不是假话;我还听得,此人与士元从父、庞德公交往甚笃,对那风疏逸情的隐士怀好奇之心,想得封引见函作备用,还是实话。只是这样一来,定要耽误上不少时日,我也不想因一己之事,拖累全军行程。”
燕清道:“我与你同去如何?”
郭嘉道:“人一多了,难免惊扰他们,届时未闻面便遭恶,实在吃亏。况且你不但有要事在身,还有那爱你至深的主公在旁,不似我孓然一身,才能享受这等悠闲潇洒。”
燕清一听也是事实,唯有放弃同行计划,却还是忍不住刺他一下:“你是将牙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郭嘉一脸不满:“那混账东西,先与你亲,后与议儿亲,就是不与我亲!要来何用,他这回坚持留在荆州,我也懒得劝他去了。”
燕清好笑地安慰他几句后,又还是太不放心,不好叫郭嘉带太多卫兵,便将最忠实可靠的许褚借给他一用。
郭嘉连连推辞,在燕清的坚持下,也只有受了。
与郭嘉暂时分开后,燕清也懒得待在车里躺着了,直接吃了颗桃,就精神奕奕地骑回了雪玉骢上,与吕布并辔。
并无急事在身,他们行得不急不缓,而荆州山灵水秀,也很值得流连。
是以当天色渐渐转暗之际,只刚抵达安众城。
此地县令显然未想到,城门都快关闭的时刻,豁然涌来这么一群凶神恶煞的士兵。在燕清向守兵亮明身份后,他才有胆匆匆出迎,将满腔警惕防备转为了诚惶诚恐,赶忙宰杀牲畜,设宴招待。
吕布毕竟刚晋作燕公,就算他自己并未将这等封赏看作回事,待郭嘉当众将诏书一读,就下拜受了,连假意推辞几回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
然而不隆重对待,跟彻底忽略,还是有所不同的。
缺了面粗心细的许褚,燕清很快就感觉多有不便之处,不免骂自己从奢入俭难。
县令自然不会将吕布和燕清的住所安排成一间,虽官舍都在城西,却只相邻罢了。
燕清倒是对这安排感到高兴。
夏末秋初,天气颇为炎热,吕布却常要与他同床共寝,纵指天发誓真不动手动脚,光那具精血旺盛的火热躯体紧贴过来,就是在室内摆五六个冰盆都下不去的暑气。
在冬天是现成的完美暖炉,叫人依恋;换作这热天,就是不折不扣的折磨了。
以燕清那一向不错的睡眠质量,都常被热醒,而吕布自己分明也不好受,往往汗流浃背,却还是要黏住他不放。
做出这些安排之后,县令再想讨好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不敢真凑得太近。而燕清跟吕布则正中下怀,在开头赞他几句治理有方后,就不再应付了。
只留了五百人在馆舍外围绕,彻夜保护,吕布就觉绰绰有余,在亲眼确认其余兵士具都被安置好后,就步步生风地来找燕清了。
可他也不知是哪儿生出的恶趣味,正门不走,偏要从自己院中攀墙翻来。
凭他这魁梧颀硕的块头,做起这近似于偷香窃玉的勾当却是灵巧得很,落地时竟似生了柔软脚掌的大猫一般,悄然无声。
随侍一旁的亲卫眼尖,一下就看到自家主公进来了,面露惊诧,想俯身下拜,就被吕布的瞪视给钉在了原地。
燕清一无所觉,正躺在院中胡椅上,一边悠闲纳凉,一边欣赏落日,同时分出点心神来,把玩着手里一把深红羽扇。
待诸葛亮和陆逊他们再长大些,积累足够经验,吕布需做皇帝就别想了,他自己却可以考虑退居二线,提早享受晚年生活。
燕清想得认真,错过了侍卫变幻莫测的脸色。
吕布则有意吓他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身后来,忽然出手,一把夺过那把扇子。
燕清果真被吓了一跳:“什么人!”
他猛然坐起,一回过头来,就看到笑得很是得意的主公,不由哭笑不得:“好端端的,主公耍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