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没有良心?哪可是你爹呀,爹死了你就不知道哭一声儿?哎哟我可怜的根旺哦,短命的葛牙妹,没良心的葛牙妹,居然就把他给药死了,我的根旺哟,一口好的都要省下来孝敬娘的根旺,宁可自己没钱用也要把钱拿来孝敬娘的根旺,好人没好报哟。”锦棠掸了掸衣服面子,垂了眉,极为温驯的听着。“早说过你哪个娘要害这全家,害死所有人的,没人信我,没人信我啊。”老太太简直了,想要撞墙,张菊还是个少女体格外,拉都拉不住她。眼瞧着炭炉子上铜壶里炖着的水呲啦啦的冒出热气来,是要开了。锦棠于是垫了块还算干净的帕子,将它提了下来,再四处找找看看,捡到一只干净的茶碗儿,拎过窗台上的茶筒来,打开时倒是一愣。虽说穷到家徒四壁,但是这茶叶却是岳山茶。岳山茶又称云雾茶,因为产在高山云雾之中而有此名。唐代,它是作为皇家贡品,贡给皇家吃的。陆羽的《茶经》都对它有极高的赞誉。这是秦州知府王世昆家的儿子王金丹过年时,特地拿来孝敬陈淮安的。锦棠拿回家,本是给葛牙妹吃的,眼不经儿的,这点子茶叶,罗根旺和念堂两个都要拿到隔壁来。不知为何,锦棠对于老爹罗根旺的死,忽而就不太伤心了。就好比她上辈子走到陌路穷途时,自己自身的缺点很大一样,罗根旺的愚孝,才是最终害死他的关键。她都重活一次了,也努力过了,最终没能挽救父亲,怪怨自己又能怎么样了?愚孝,陈淮安莫不是,葛青章莫不是,念堂又岂不是?她叹了口气,冲好了茶端过去,柔声道:“奶奶,我岂能不伤心,但是人都已经死了,我娘还在牢里,盼着我洗清清白了。我爹和我娘都是好人,他们是叫人给害的,我得把哪个害他们的人挖出来,只知道哭,知道流泪怎么行?”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凑了过去,柔柔儿拍着罗老太太的背,道:“奶奶,喝口茶缓一缓吧,您是这家的顶梁柱,您得挺着,我们小辈才有主心骨不是?”重活一辈子锦棠学会的盖棺定论枉当初罗根旺一回回的说,你奶和你伯娘都是善良的人,老天不开眼才叫她们瘫了。说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你心里明白就好。”锦棠道:“什么话也别说,进去守灵去吧,哭的伤心一点儿,须知这世间的人,就是要一张假脸才能活的滋润,活的得利,人要太真性情,总是要吃亏的。”她上辈子就是太真性情,才吃了哪么多的亏。站在门外等了片刻,张菊出来了。张菊家的油坊,就在罗家大房过去第二间店面,因大房的儿子罗念君想娶张菊家的小妹张娟,俩家子遂一直有些往来,而张菊和罗秀娟两个,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见锦棠在外头,张菊道:“嫂子,这叫个甚事儿,怎的你爹好好儿的就没了呢?瞧老太太伤心的。”锦棠亦微微叹了一气,道:“这跟我娘无关,我娘要真想做什么,早做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张菊也是一叹:“谁说不是呢,您家伯母的为人咱们是知道的,她可是个善良人。”锦棠瞧着罗秀娟正扶着她娘,在酒肆门上哭了,遂又对张菊说道:“这些日子我不在酒肆,你们也未开张,不过你当是来过秀娟家的,她家最近可有什么事儿?”张菊也知道锦棠与大房不对付,而且罗老太太确实整日张嘴闭嘴都是骂她之言。人老了,因着年龄,话都有几分的可信,锦棠和葛牙妹的名声,多一半都是叫罗老太太给骂臭的。不过张菊方才也看见了,锦棠待老人是真不差。她笑道:“你家的事儿你还问我?”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转了一念,又道:“你们家不是在商量着,要买罗家大房这一亩地大的院子吗,据说开价五千两银子呢,咱家二婶可真是有钱,五千两银子,她一手真能拿得出来?”她说的二婶,就是齐梅了。拿五千两银子买一所破败成这样的院子,齐梅打的,压根就不是院子的主意。锦棠心微微沉了一沉,此时也只有冷笑。该发生的事,似乎无论怎样阻止,都会发生。齐梅和大房是确定勾结了的。而因为陈淮安在净土寺替她出了回头,她没有仔细追究此事,谁知道老爹一条命就这样给作弄没了。锦棠拉过张菊的手,笑着说:“我记得你守店的时候,膝上常裹一条熊皮褥子,把它给我找来,另,我想吃滚烫的炒米茶,但我娘总爱做咸的,拿些你家的红糖,给我冲杯甜甜的炒米茶来我吃。”罗根发为了五千两银子,不惜谋害兄弟,如今想要的,就是把罗根旺早早葬入土中,盖棺定论,把罪定在葛牙妹身上。最显著的,就是熬锦棠,明知道她和念堂俩孩子都经不得冻,还把灵堂搭在外面,河风呼呼儿刮的地方,就是想要冻的守灵的锦棠受不了,早些吐口葬人。锦棠才不上当呢。熊皮褥子加上炒米茶,葛牙妹炸好的油果子,她要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儿的,熬死大房这帮人。至于葛牙妹,锦棠其实并不担心。康维桢是个正人君子,既真跟葛牙妹有过一段儿,而葛牙妹因他所累,在罗家大房面前那么忍辱负气,以他在渭河县的声望,若连牢里的葛牙妹都护不好,那锦棠就白白信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