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一会儿是浅海滩,一会儿是一串搁在储物柜上生灰的佛珠,或是校园里那颗被修剪的枝叶奇特的松柏,再是寝室床上宋宗言被月光浸染的侧脸……闻邱知道自己在做梦,光陆怪离的梦境几乎要吞噬他。他睡得很不安稳,想睁开眼睛逃离梦境,但眼皮干涩胀痛,无论无何也睁不开,嘴边不禁泄出了几声低吟。
忽然眼皮上一阵柔软的温热,额头好像也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抚过。杂乱的梦境如潮水缓缓褪去,一切回归平静。闻邱慢慢坠入无波无澜的睡眠。
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升起,暖烘烘炙烤着没拉上窗帘的地板。闻邱在床上晕了会儿,忽然急促地下床,往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门大敞,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无人在里面。他愣了愣,一时拿不准自己昨晚是否做了梦。但梦必然不会如此真实,更何况自己从来不会叠被子,也叠不到这么整齐。
宋宗言。宋宗言。
宋宗言竟然已经走了。在闻邱升起巨大的失落感前,他看到了手机信息。宋宗言告诉他,自己家里有事,清早被叫回了回去,只是闻邱还在睡,便没喊醒他。
闻邱犹存着些刚睡醒的茫然——任谁大悲大喜一夜过,都得缓不过神来。他手指慢吞吞又重重地戳着屏幕回了句:「你什么时候走的?」
为什么不喊醒我?
他巴不得被喊醒好吗!谁能接受自己表白被接受的第二天早上就发现自己的恋人不见了的事实。
恍惚像坐云霄飞车,到了顶点还在欢呼刺激,一睁眼轰隆一声,从顶端坠了下来。
接着一个视频申请递了过来,闻邱差点把手机抖出去,手一快便接了。在摄像头精准囊括脸部的那一秒,他惊恐地发现了自己肿的像被一窝马蜂叮过的眼睛。于是赶紧用手遮住:“等等等等,我去找副墨镜。”
“…。。”宋宗言没忍住笑出声,“都看过了。”
闻邱半站起来的身体又缓缓坐下去,他移开手:“早上你用我们家毛巾了?”
洗手池旁边的架子上毛巾还是湿的,明显是才用过不久。难怪他早晨起来没觉得眼睛涩痛,只是肿,还当是在做梦。
宋宗言说:“嗯。”
他准备走时去了另一个房间,闻邱睡得正熟,眼皮肉眼可见的红肿,他便拿热水浸了毛巾给他热敷了两分钟。
闻邱有一丝赧然,眼珠子左右转动了两下没去看屏幕。他以前倒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龙王下暴雨一样。现在清醒了,只觉丢人。
丢大发了。
他转移话题:“你现在在哪?”
“车上,快到了。”
“几天能回来?”
宋宗言回:“五六天。”
——这么久。
闻邱那点赧然全没了,任谁刚跟人确定了关系也不想分开这么久,简直恨不得日日夜夜扒在对方身上。
他那点低落没瞒过宋宗言,看着闻邱陡然变了的脸色,安抚道:“很快就回来了。”
两人隔着屏幕微微不自然的对视,可能是刚刚转换了关系,一时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来与对方说话。特别是宋宗言,他空长了智商,数理化能考满分,恋爱课目前却还是零。
闻邱总不能让人跳车奔回来吧,只能不情不愿地悻悻道:“嗯。”然后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快点回来。”他进去角色的速度让人望尘莫及。
闻邱挂断视频电话去了厨房,把奶锅里的熟鸡蛋拿出来在眼皮子滚了两圈。热度隔着层眼皮贴在眼珠上,这会儿好像才生出点实感,他们竟然在一起了。如假包换的宋宗言,尽管隔了道屏幕和几百公里。
但也是在一起。
闻邱一边敷眼睛一边忍不住提起嘴角笑了起来,今天得吃点好的庆祝下。
好吃的傍晚亲自上了门,储文馨急匆匆地来电:“说好了今天陪我吃晚饭的!!!你人呢???”
闻邱:“……”还真忘了。
储文馨在他家不远的一个驾校练科二,练得一肚子苦水,原先那稍显圆润的身材都被最近毒辣的太阳晒得缩了水。
昨天聚餐听对方大倒苦水时他确实答应过今晚跟她吃饭。闻邱看了眼自己还肿着的眼睛和好几道伤口的嘴唇……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储文馨见到人时以为闻邱疯了,否则谁会在大夏天的傍晚戴着墨镜和口罩,走在街上活脱脱一个可疑的犯罪分子。
“你……?”
闻邱截过她的话:“我感冒,别传染给你。”
“屁!”储文馨不客气地一把掀掉他的墨镜。
“……”
两个人沉默地找了家店坐下,储文馨嗜甜,两人吃的本帮菜。她一边翻菜单一边悄悄打量闻邱,直到闻邱受不了:“你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