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画将手中的紫毫笔洗好放到了自家小姐的手里,看着依旧专心地在作画的小姐,还是叹了口气。“二小姐,咱们就不要再画了不成吗?都已经酉时了,难不成您又打算点着灯做女工吗?”心里小小声地嘀咕着,就算小姐您的眼睛好使,也不兴这么折腾自己啊。
舒敏抬头看了看天色,手中提着的笔顿了一下,“已经酉时了吗?倒真的不能再画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哪天让额娘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不爱惜自己了。”心里却默默算着,酉时,那就是下午五点钟了呢,要还是想绣那些个荷包帕子的话,是真的你不能再画了。
转眼来了这前世已经有九年了。不得不说,作为这个身份的她还是很满意的。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方景媛,但是,如今的生活在这样的时代却又不能不说是令人羡慕。
乌拉那拉舒敏,不得不说,那群钻在阴暗中的人心理还不是很阴暗,自己的前世是这样一个冠冕堂皇想不知道都难的人物。后世穿越文字最热衷的“四爷”身边不可或缺却总被穿越女完虐的女主角居然就是自己的前世。想来这个女人虽是自己的前世,但自己却又是完全不清楚她究竟是如何在那样前赴后继的“穿越女”和后宫争斗中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胜任了皇后之位长达数年,也更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让这个女人最后的去世成了一代冷面君王雍正永远不愿意涉及的禁忌和伤痛的。
其实,在出生的那天,并没有什么天呈异象,满室幽香。那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冬天,在她出生前的那一天下了当年的第一场雪。雪很大,大到没膝。也是因为如此,家里给她取了一个小字——婧雪。
额娘后来说,若不是当初家里早几个月请了奶娘和稳婆,说不定那天就要完全靠她们娘俩的配合了。但还好,舒敏本就不是调皮的孩子,即使是在那样的冬天也还是顺利地降临了。
不得不说,她那天在往生的轮回里被装的晕头晕脑,甚至于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关注自己的命运。而当她被人用太皇太后老祖宗赐下来的包被完全包裹好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定的没有余地了。乌拉那拉氏,费扬古和多罗格格赫舍里氏澜惠的小女儿,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位冷面四王爷的皇后。
其实,九龙夺嫡的那段历史,当初因为兴趣她是有看过一些的,只是那几个皇子中,她所欣赏所喜欢的并不是最后成了皇上的老四,而是一直陪伴在老四身边的左膀右臂,十三。她当时所欣赏的是十三的豪情与爽朗,更是十三待兆佳氏的柔情与专一。相比较,若是真的有的选择的话,她会选择十三,因为那才是真正更会值得携手一生的人。
只是,她没得选择。因为,乌喇那拉家的二小姐,生来就没有选择的命运。
额娘生了她,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之所以是二小姐,只是因为,当初在母亲刚刚嫁给父亲之时,父亲府上便已经有一个通房丫头怀了身子,只是碍于母亲的身份一直未能扶为妾室。等到母亲甫一入府,便由当时尚在世的祖母做主,将那汉人侍婢扶成了格格贵人,只因为那女子有了父亲的孩子。
舒敏小的时候,总是觉得,这样的事情是那位自己未曾谋面的额吉给自己额娘的莫大的难堪,是很严峻的下马威。额娘却总是摸着自己的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我们雪儿是真心心疼额娘,只是,那宋格格的的确确是应该扶了身份的人,额娘怎么能只是因为自己新婚而坏了祖宗的规矩呢?”
再后来,她也慢慢地懂了,即使是额娘,身为皇室外家身份尊贵的多罗格格,备受太太皇后宠爱的科尔沁公主,在这紫禁城里天子脚下,也要磨成江南水乡般的性子。伦理,孝道,还有令人生畏的流言,都不得不将一个起着骏马驰骋在茫茫草原上的女子变成一个含着温柔笑容的深闺妇人。
还好庆幸的是,父亲待母亲还是极好的,而母亲当初的肚子也极为争气。那宋氏格格虽是祖母拿来给自己母亲的绊脚石,却不想,那宋氏格格前脚生下一个女儿,后脚母亲便生出了哥哥,整个乌府的嫡长子,足足大自己12岁的乌拉那拉博琥查。
而后来的父亲和母亲,也很好地践行了所谓的“少时夫妻老来伴”,所以,整个大家族,都很是宠爱她这个“老来女”。
康熙28年,她出生,而如今,她已经整整在这边呆了九个年头。这九年里,作为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她学会了,也懂得了太多的东西。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她可以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世界,这世界里的每一条规则,都需要她去遵守,甚至是将其发扬光大。
转念想一想那位自己曾经推崇过的十三爷,和现如今自己的身份,想必此生是不可能了,只能一心一意做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皇后了。
为了打起精神面对可能在将来的十年或是二十年的时间里遇到的各路勾心斗角防不胜防的靠近未来皇帝的女人,自己还真得学会很多真才实学才行呢。
将笔下的兰花勾勒完全,吩咐身旁的秋画将笔墨收拾干净,舒敏做到窗边拿起了放在窗边小几上的针线篮子。现在还是春末,虽不似夏季那般日常,但是如此坐在窗边还是能趁着尚未落下的余晖做些活计的。
针线篮子里是上次答应哥哥要帮他做的荷包。靛蓝色的底,上面要好好地绣出一丛竹子来。这样的活儿,必须要在光亮处好好细细得去做才行。
将手上的丝线抻了抻,舒敏将针举在眼前映着光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从小榻上站起身来,“秋画,还是帮你家小姐我把这张椅子挪到廊下吧,这样的天光,怕是多么明察秋毫的人做这样的绣花活儿也是会瞎了眼睛的了。况兼我本就不是什么白眼对日的好眼神。”语气里满是笑意。说句实在的,春书和秋画两个丫头对自己还真是忠心耿耿。她们两人都是额娘送给自己的,和自己岁数相仿。不得不说,皇家格格在治家上还真是有些不一般,舒敏自诩曾经看过几本心理学,已经算是识得人的了,挑下人的眼光也只是和母亲齐平。
秋画听见小姐的呼唤,也不挪脚步出来,只是在里间收拾着笔墨发牢骚,“小姐净会找秋画的麻烦,这当景怎么也应该唤春书来伺候着,怎的小姐刚让奴婢收拾着笔墨,却又是一声声儿地唤奴婢去挪那塌子,当真是把奴婢看做那能够分身力大无比的人了……”
却不想,还未等到自家小姐发话,一直压自己一头的春书已经从外间抢了进来,白嫩嫩的手直直想要掐到嘴上去,“小蹄子,如今到学会排挤主子了!你哪里不知道咱们主子就是让你去院子里喊几个人过来将那塌子挪上一挪,你倒在这儿浪白起来了!”手虽是向前,却也并没有真的上了秋画的脸。
外间的舒敏听着两人笑闹,自己也不由笑起来,“春书,你可休要说她不识抬举,都是我这做主子的惯坏了她,让她越发的没大没小起来!”说完自己先笑起来,清越的声音引得在屋子里忙活着的两个姐妹也不禁轻笑,缓缓移步出了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