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壤湖园设宴,招待从南京制片厂一众人等。阿雝到底大一点,对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有印象,居然还能认认真真跟人家聊天,用那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倒显得人家是小孩儿,他才是大人一般。
“哎哟,我不行了,阿雝可一点没变。”
“阿雝是从小带阿煦,道是长兄如父,不沉稳点怎么行,总不能将来和阿煦一起爬树掏鸟窝吧。”
“怎么现在就能确定阿煦将来会爬树掏鸟窝,为什么不能反过来,阿煦也很招人喜欢。我就喜欢阿煦这样怎么着都行的,多随和,多好养活。”
孟约与众人坐在还余一点莲叶的湖边,点点残荷裹着斜阳的余晖被鳞鳞金波轻轻托起,风中有晚烟徐徐,带着干枯的草叶气息扑面来。孟约垫着柳编坐垫坐在湖边,王醴就在她身边,见她脸上的笑从头到尾都没下去过,遂问:“年年是不是很喜欢电影?”
“当然喜欢呀,不过,比喜欢师兄还是要少很多的。”电影让她感觉自己离那个熟悉的世界很近很近,包括电灯,包括自来水,她喜欢这个大明。但她之所以为之努力,却并不止是因为心中的喜爱,还有对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的那个世界的少少怀恋。
“委实喜爱便接着拍,济南天高地远,又有官家关照过,你做点什么也不碍。”王醴其实已经咂过味来,宣庆帝把他从南京调开,调到济南这么个风好景好山水好的地方,很有可能大部分原因是在孟约身上。宣庆帝大概也深知孟约很喜爱电影,所以选择了济南,离南京不算太远,有路轨直达,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又是宣庆帝信臣,且颇喜打鼓人的戏。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孟约再制造拍电影的契机啊!
孟约断然摇头,日子轻轻松松也挺好呀,而且她其实也很忙的好不好:“不要,我有电影看就足够了。我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师兄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自然。”
被人无条件信任,无条件支持的感觉,其实就是被人宠爱上天的感觉呀。孟约觉得,她穿越生涯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从万万千千对她投好感数据包的人里,找出这个每每见面不由分说,便扔她一堆好感数据包的人。
至今,也还是一样呢,源源不断的数据包,每天都会不定时不定量投喂。早上起来睁开眼会有,一起吃饭会有,出门会有,回家会有,闭上眼睛睡觉前也会有,有时候可能只是看他一眼,对他笑一声,他也会毫不客气地砸个大大的数据包来。
待众人散去,孟约与王醴沐浴罢,王醴才问孟约:“年年想做什么?”
“去同孔家扯皮。”
王醴一头雾水:“怎么了,孔家哪里为难你不成?还是说育英园有什么问题,阿雝在育英园不开怀么?”
孟约摇头:“还在南京时我就在琢磨,女书院是不够的,唯有朝一日,受道学业不分男女一视同仁,我们的目标才算真正达成。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家的小姑娘忽然问我,妈,为什么我不能和兄长读同一家书院,为什么我们书院教的东西兄长他们的不一样。”
唯有学识不分男女,才会慢慢有真正的公平,这里的不分不是指少部分贵族女性,而是指大明所有女性。
别人听了怎么样王醴不知道,王醴只知道,当孟约这么描述时,他眼前仿佛有个像孟约的软团子站在他面前,用天真的语气对世界发出这样的诘问:“我同年年一起。”
“嗯,不要。”孟约摇头,“我做这件事可以,师兄做不行。”
“这却为何?”
“师兄做了会被人斥以为邀名,我做就不会了,因为我本身就很有名呀。”孟约说着笑出声来,虽然这是句顽笑话,但她的国民度确实不低。当她被大家所喜爱时,她就越想为大家做点什么,孩子是这个民族的未来,这些未来最终要女性来孕育,甚至最初的启蒙教育也来自于女性,所以她们是否接受教育就变得尤其重要。
至少在孟约这里,这个道理是通的,既然是通的,那她就会去做。
人生如此漫长,不能留下太多空白,必需得搞点事情来填充。
王醴到最后也没能说服孟约,这件事她就打算自己撸袖子干,不打算带王醴一起飞:“师兄就别担心啦,不就是扯皮嘛,他们自引经据典,我有乱拳打死老师傅呀。”
次日,王醴继续去办左小姐的案子,孟约则前往孔家开设在济南的孔府书院。孔府书院在大明共有十几处,山东境内是唯一有两处的地方,一处在曲阜,一处便是济南。
日常是由孔家子弟坐镇,孟约去也只是想同孔家子弟先絮叨絮叨,她自然不会一上来就直接说“你们招收女弟子吧”,她再喜欢简单办事,也不会傻到这样直来直去的。以及,孟约来前就问过宣庆帝,宣庆帝只冲她笑,叫她亮明身份大胆去谈。
孟约并不很懂中间有什么,不过宣庆帝这么说,杨廷礼当时在也这么说,孟约当然就踏踏实实听呀。帖子是前两天递的,上边直接用的是“嘉宁公主印”,宣庆帝道借她用用,看她能不能把这事谈妥。
宣庆帝知会过山东省各衙大佬,也没落下孔府的份,宣庆帝就是想看看,有了这些孟约能不能完成她的目标。孟约也算谋定而后动,先打听了孔家女孩子的受教育情况,再递帖子登门。
进得孔府书院,孟约被引至后园,园中有几人正在烹茶,炉中香烟袅袅,远处还有琴声幽幽,又雅又静,在炎热未散的秋日叫人心中无端生出清凉来。当中坐的是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看着同孟老爷的年岁应当是差不多的,与她引见众人的是孔府书院的院长孔传铭,道是孔家旁系子弟:“这是兰堂先生。”
可别指望孟约背过家谱族谱,这是门阀世贵家子女的必修课,然而她是土豪千金呀。所以,孟约只依礼问候,并不知道她面前的到底是谁。
兰堂先生和和气气地口称殿下,请她坐下,孟约忙摆手:“快别称殿下,大家都爱叫我阿孟,先生也这么唤我便是。”
兰堂先生也不坚持,便问她来意为何。
孟约:咦,你这样直来直去的,我是不是也不该绕弯子,应该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注:兰堂先生就不说明到底是孔家哪一世了,左右架空的明朝,大家随便看看,切勿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