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看着眼前,跪在自己面前的郑全,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听到这里,基本上心里对于对错也有了判断了。
毋庸置疑,这个事情是郑全做错了。
郁夷百姓遭灾,应该马上救援!
只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因为……
从元封元年开始,这博望苑,这东宫内外,就是文人的天下。
君子们谈论道德,主张以德育民。
他作为储君,也无比赞同,多次发声,甚至在监国期间,尝试按照了幕僚和宾客、文人们的主张来施政。
释放了大量囚犯——不经甄别的释放。
于是,天下称颂,人人都说储君贤德。
刘据自己更是飘飘欲仙,欲罢不能。
哪怕事后天子归京,大为斥责,他也死不悔改。
久而久之,这博望苑内外,东宫上下,尽是道德之言。
谁若是不附和,谁就是小人,就是妄图以酷吏、暴政来施虐天下的法家酷吏。
以至于,就连他这个储君,也受到影响。
有些事情明知道不对,却也只能附和、屈从。
刘据记忆里,就有一次,他曾在雍县视察,遇到一个官吏,做事认真、勤勉,对于地方事务熟练于心。
刘据非常喜欢那人,欲要提拔他当雍县的县尉。
结果,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反对。
他的老师瑕丘江公,甚至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泪流满面的上奏:“秦以刀笔吏而任官吏,吏皆争相亟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无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而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家上若用此刀笔吏,则今后诸吏皆随风靡靡,君子道德之士则不得进……”
最后,刘据没有办法,只能放弃提拔那个官吏的行为。
自那以后,清谈道德之风,更加浓烈。
谁要敢说,不用道德,就要治世,那必定是要被群起而围攻。
就连他这个储君,也不敢轻易触碰。
因为这是忌讳。
头天说了,用不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会有无数人哭着喊着,跪在他面前,以头触地,誓死劝谏。
所以,刘据很清楚。
他若现在就放任郑全离开,到了晚上,整个博望苑的宾客、文人和臣子都会来劝谏,甚至是死谏。
谁不来,谁就是坐实小人,赞同‘机变械饰’的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