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安再道,永琪愣愣点头。
“她经常说,天底下,就她最知圣道皇帝。而天底下,最知她的,就是我!在告诉你她为什么害我之前,你还得搞明白,她是怎么间接害了康熙爷,直接害了雍正爷、乾隆爷,还有我的儿子弘?,也就是你的叔叔嘉庆皇帝……”
茹安这话如粗大的木杵。猛然捅入永琪心底深处,搅起冲天浪涛。
听起来,自己这爱新觉罗一家子。竟然都遭了慈淳太后一人的谋害。
夏夜,凉风,东京未央宫。后宫赏月露台上,三娘为首的一帮妃子,包括新入宫的许五妹以及以嫔位进宫的马千悦如众星拱月,将李肆围在中间。
看似享福,李肆却正叫苦不迭,妃嫔们神色各异,三娘等人是直直的皱眉逼视,五妹和马千悦则是低头搅着手指。一脸狐疑,总之李肆就觉坐如针毡,汗意难消。
李肆遇到了一桩绝大难题,即便成为上位者,历练近三十年,口才已锤炼得炉火纯青,可面对媳妇们的疑问。他现在也是百口莫辩。
“如此良辰美景,参娘不在,真是遗憾……”
李肆尝试着转移话题,他在北京纳了许五妹后,就回了东京。月初再迎洛参娘和马千悦入宫,可洛参娘却坚拒了,她不愿意放弃现在的生活,想继续经营她的飞天艺坊,即便只能跟皇帝作露水夫妻,她也在所不惜。
这个决定也意味着,即便是露水夫妻,今后也再难作了,李肆很理解地放了手,但他也很惋惜,此时当着三娘等媳妇的面表白自己的遗憾,倒真是转移话题的绝佳苦肉计。
同样很遗憾,除了许五妹脑袋扎得更低,似乎在为“大叔”的直白而不忍,以及马千悦依旧沉浸在自己居然跟各位娘娘并作赏月的惶恐里外,其他媳妇们依旧一言不发,就盯住了李肆。
李肆垮脸道:“这事……真的很难一下跟你们说清楚。”
喀喇一声,三娘磕开葵瓜子,淡淡道:“试试。”
李肆近乎呻吟地道:“总之……我跟那茹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没错,茹喜,今夜媳妇们组团来刷李肆,就是为了茹喜。
这事是三娘开的头:“咱们妇道人家是不该干政的,不过这事天下人都在咬耳朵,咱们也不能再充耳不闻了。”
朱雨悠语带讽刺:“官家,为什么要停下大军!?不仅是第七军,北面的蒙古骑兵,关内的第一军,全都停了下来?官家是不是还发了十二道金牌啊?”
安九秀有些神展开,说话也模模糊糊:“咱们家可是全……全……收,所以……那个……不能入宫。”
萧拂眉慈悲地道:“只要她现在一心向善,咱们也不必细问过去的功罪,就让她跟着我修行吧。”
关蒄一如既往地维护李肆,只是角度让李肆有些抓狂:“那些传言是真的话,茹喜还真是个奇女子,咱们绝不能亏待了人家!”
四娘则是急得发疯:“到底什么才是真的!?难道她当初并没有骗我,可因为官家要掩护她,所以才骗我说她是在骗我!?啊——为什么满世界的人都在骗来骗去!?”
让李肆后宫起火的大事,就是自七月开始在国中盛传的流言,来自各个层面各个角度的流言组合起来,渐渐拼凑起一桩令国人瞠目结舌的“真相”,揭示了英华圣道皇帝和满清慈淳太后关系的真相。
首先是慈淳太后留给阿克敦的请降条款泄露了,这一点倒不意外,甚至该说是必然的。
以此请降条款为基础,开始有了诸多发挥,而方向全落到早前已沉寂了许久的旧事上:大清慈淳太后茹喜就是圣道皇帝早年在满清宫廷中埋下的内应。
展现这个方向的流言片段异常丰富,民间还出现了若干说书段子,什么“校场演兵吐心声”、“香阁密谋定大计”,都把茹喜描述为受圣道皇帝感召的反清烈女,为了完成圣道皇帝的嘱托,毅然舍身谋大业,打入满清内部,与圣道皇帝里应外合,一步步爬到太后高位,现在则是到了大业将成的最后关头。
这说法早年就有,可那时多是大家说来一笑的调侃话题,并不当真,现在卷土重来,国人八卦之心顿时沸腾了,除了说书段子,甚至还出现了一系列以“清宫英后”为主题的小说,官府全力查禁,都没能尽数封杀。
这般传言原本也只局限于八卦范畴,可鞍山大战结束后。皇帝下令全军停步,事态一下就燃了,八卦传言瞬间起爆。变作政治谣言,但凡有点见识的都清楚,民间的政治谣言。往往就是上层的政治真相。
连乡间老农都在说:“咱们的红衣为啥要停步啊?因为武卫军那帮顽固鞑子被消灭了嘛,这下万岁爷就能推着太后在鞑子身上榨到更多好处,让他们乖乖听候发落了。”
瞧,传言的威力就是这么大,国中不少民人甚至直接称呼茹喜为“太后”了。
这当然不怪那些民人愚昧,谁让这三十年来,李肆对茹喜的态度,自表面上看去。总是扶持多于惩治,而茹喜对李肆的态度,总是恭顺多于抗争呢。
即便是两年前的民乱和北伐时的团结拳之乱,似乎也可以归罪到死硬派满人身上,那什么满州五虎将在辽东那般猖獗就是最好的例证……
现在好了,连三娘等人都开始怀疑李肆跟茹喜的关系,准确说。是再度怀疑,两人是不是玩一场埋了三十年伏笔的大大棋局。
李肆的澄清没有太大作用,三娘点出了关键:“你可以从……为什么要大军停步这事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