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鹿死谁手(十八)
密集的房屋,高高的围墙,阻断的阿济格的视线,使她看不到万里睛空和连绵绿树,听不到小鸟歌唱,而走出围墙就是摩肩接踵的人流,几乎没有一块开阔地,这让自小就生活在白头山的阿济格感到格外压抑。
侯虎不过是不到七岁的小孩子,他看世界的视角又不相同,大梁城虽然没有大片的森林、宽阔的大河、奔腾的战马和无垠的草原,可是大梁城中有品种各异的美食,精采纷呈的杂耍,茶舍中还有每到关键地方就“请听下文分解”的故事,美食、杂耍、故事,暂时把侯虎小小的心灵涨得满满的。
阿济格每天早上都早早起床,这也是她在粟末靺鞨部落里多年养成的好习惯,她提着水桶拿着刷子走进了马廊,马廊里飘散着草料的淡淡味道、还有马匹的尿骚味,这些味道混在一起,让阿济格空荡荡的心灵有了些安全感。
杜刚第一次见到阿济格在马廊时侍候着马匹之时,顿时大惊失色,阿济格虽然是胡女,但是她毕竟是侯大勇的人,在自己院里做仆佣之事,若传出去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或许也是一件麻烦事。杜刚好不容易才把阿济格请了出来,可是第二天阿济格又准时进入了马廊,这让杜刚有些哭笑不得,也只由着阿济格了。
当侯大勇进入小院之时,阿济格已把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一个人无所事事,就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院中抬头看着天空,想着自己的心事。
侯虎正坐在院中的老树上,怀中揣了好几根卤制得香喷喷的鸡腿,一边大嚼着。一边把骨头向树下吐,树下的鸡腿骨头的香味已经引来了一群一群的蚂蚁。
阿济格对门外地动静格外敏感,听到“吱”地一声开门声,立刻回过头去。
一名青衫汉子站在门口,神情肃穆,正在凝神看着自己。
阿济格用手背揉揉眼睛,她心中一阵狂跳,门口之人正是自己日薄西山思夜想的情郎。
可是。阿济格又有些犹豫不决,以前在白头山时,胡子拉喳的侯大勇总是挂着一身翻毛皮衣,背着桦木长弓,实足一个热腾腾的山里汉子,此时站在门口的汉子,虽然仍是那么高大英俊,可是飘逸的青色圆领长衫、整整齐齐头发、严肃的神情。却让阿济格感到格外的陌生。
侯大勇地目光在阿济格身上停留了片刻,大脑如另一个世界的高速机算机一样快速地运转,这位穿着中原服饰、颇有沧桑之感的女子,真的就是当年热情如火、痴情如水、给了自己许多回忆的阿济格?
两人目光在微微流动的空气中数次碰撞,看着侯大勇渐渐柔和的目光。阿济格眼中不禁涌上了一层薄雾,她掉转目光,伸手招了招正在树上啃鸡腿的儿子,道:“阿虎。快来见过父亲。”
侯虎此时已经啃完鸡腿,他用手抓住一根树枝,头往下一栽,身体围着树枝转了一圈,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虎头虎脑地侯虎来到母亲面前,两人快速地说了几句粟末靺鞨语,侯大勇离开白头山已经七年多了,他努力地尖着耳朵。由于久未听说粟末靺鞨,两人的对话速度又快,他只听到“父亲、侯大勇”等几个最为敏感的单字。
侯虎面带疑惑地走到了侯大勇身边,他歪着头,道:“你就是侯大勇,是你打败了屈由纽古大叔?”
这几句话总得极为无礼,杜刚在一旁不禁暗道:“这个侯虎毕竟是长在胡族,一点也不懂得礼仪。看来以后要多多管束。”
侯大勇却没有想到侯虎问话极为无礼。自从看到这个儿子从树下翻空而下的儿子,他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的童年时代。想当年自己读小学之时,因为姓侯,又最喜欢爬树,成为整个小学都熟悉地“孙猴子”,自己身边的几个子女,小璐在秋菊的言传身教之下,渐渐朝着乖乖女的方向发展,宗林则常常和宗训在一起玩耍,沾染了不少皇家气派,说话办事虽然不失少儿地天真活泼,但是他是肯定做不出如侯虎这样在树上翻腾的举动。
侯大勇蹲在侯虎面前,感受了对面这个野小子身上浓烈的汗臭,这个汗臭反而让他心中感到很亲切,突然间,侯大勇有一种想碰一碰自己从未谋面儿子的冲动,把一双大手放在了了侯虎的头上,野小子的头发是油泥泥的,硬硬的直刺侯大勇地手心。
侯虎个子只及侯大勇的腰部,他没有想到对面被叫做父亲的男子会突然摸自己的头,他极为不舒服地扭了扭头,可是眼前这个男子的大手如一张大网,不管自己脑袋如何扭动,都不能逃过大网的掌握,侯虎自从五岁之时,便背着他的小弓,跟随着突地稽、屈由纽古上山打猎,年龄虽然小,性子却强得很,他数次摆脱不了大手的掌控,就猛地张口,对着侯大勇就是一嘴口水吐去。
杜刚见到小侯虎性子如此刚烈,不禁瞪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个从树上翻滚下来,黑乎乎地野孩子。
口水擦脸而过,侯大勇也征了征,也就把大手放了下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脸不岔地侯虎。
侯虎挣脱了侯大勇的控制,飞快跑到了阿济格身边去了。自从侯大勇进了屋子,阿济格地眼光就没有离开过他,虽说第一眼看到侯大勇有些隔膜,可是看到他面带笑容地把手放在儿子头上,悬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侯虎跑到了阿济格身边,侯大勇这才认真地打量了阿济格一眼,七年不见,阿济格已有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成熟而略有些沧桑的女子,侯大勇看到阿济格有些粗糙的皮肤,心中有些酸酸的。他试着用粟末靺鞨语问了一句:“你好吗?”侯大勇曾在粟末靺鞨部落里住了半年,用粟末靺鞨语交流已经基本上没有问题,可是经过了七年时间,他忘记了大部分的粟末靺鞨语,这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说得极为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