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天底下没人能知道云不羁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准备做什么的,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云府的老管家,云常。
这个身材魁梧的老人家此时正匆匆赶向云不羁“孙儿”的房中。一进门,发现屋内一片狼藉,原本云天隐所在的床上赫然乱淋着黑红的血液,而云不羁却在那里嘻嘻地笑着,好像看到的并非恐怖的一幕,而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哈哈,老常,我说什么来着,那活王八会来暗害我的孙儿,看看,果然来了!”
“老爷,这是”云常对云不羁“孙儿”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理解床上的血是从何而来。
“这是一种警告,意思是随时可以对我的孙儿下手,想藉此叫老爷我心中恐慌、惴惴不安,从而犯些错误,好叫那姓胡的钻了空子!”
“老爷,那我们?”云常其实知道云不羁接下来会怎么办,只是深知自己老爷的脾气,还是用疑问的语气说出较好。
云不羁哈哈笑着,越笑越厉害,竟然笑疼了肚子。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缓了一下,云不羁开口道:“既然活王八想跟老爷我玩心眼儿,我自然得配合一下咯,总不能让他唱独角戏吧?”
“可是,老爷,继续放任胡公公,到最后会不会难以控制?”
“老常,你怎么总是这么紧张兮兮的,老爷我这几十年来可曾输给过那活王八?”
云常仔细地想了一下,回道:“确实没有!”
“那不就得了,姓胡的从前赢不了,现在赢不了,将来依然赢不了!”
“老爷英明。”云常看着情绪高涨的云不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云不羁当真是连风军侯都甘拜下风的“面皮功夫”祖师爷,当即心安理得地应承下来,“哈哈哈哈哈哈!老常,这算你说对了,老爷我一贯都很英明,这次作戏更是要做足!明儿早上对外面说,就说我的孙儿因惊吓过度病重了,老爷我焦急万分,无心处理政务,这几天不去官府了;然后再放出些风声,就说我对于意图暗害我孙儿的黑手还没有头绪,仍在追查中,叫那个活王八得意一阵吧。”
“是,老爷。”
“还有,那姓胡的已经派了人手赶到九宏,去向穆恩库克询问国书的事了,老常,你说该怎么办呢?”
云常闻言,一反其平日的和善,面露凶色道““中途拦截,毁尸灭迹!”
“这可不是个好办法啊,你拦一个,姓胡的就能派十个,拦十个,他就能派一百个,此法终究还是被动,可有其他办法?”
“抢先一步,派人赶在胡公公的前面跟穆恩库克谈妥,坐实国书上的内容。”
“穆恩库克跟大兴打了一辈子,没少吃亏,可谓是苦大仇。如今在二王子的治理下,这些年九宏实力大增,他肯在形式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就算他肯,老爷我还不肯呢,九宏降了,咱们吃谁喝谁去?而且天门关、镇西关、沙林关的将士又怎么办?牺牲了无数袍泽的生命,跟九宏硬撼了近百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和了,就算我肯,他们肯吗?就算他们肯,那些埋骨他乡、血染沙场的英灵肯吗?”
“这”
“老常,我不是说过么,天道不可违,不要总想着强行逆转什么,很多时候只需顺其自然,结果反而好的多。所以,老爷我这次,还是将计就计!”
“敢问老爷如何将计就计?”
“姓胡的愿意派人去就派,你说穆恩库克听了国书的事会如何?”
“一定是勃然大怒。”
“然后呢?”
“可能盛怒之下就会举兵犯我边疆,百姓自此又是不得安宁了!”
“九宏来犯对我们是有好处的,之前我不是说过处理好九宏来使一事会有大笔银钱入账么,这钱就是穆恩库克出的!”
“老爷何出此言?”
“九宏来犯,天下俱是同仇敌忾,谁还会提加赋的事儿?况且老常你也曾是天门关的,难道不知以天门关将兵的实力,活捉几个九宏将领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而能被活捉的草包杀了多可惜,拿去跟穆恩库克换些碎银不是更好?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到头一算还是咱们赚了!”
看来天隐的感觉还是很准的,云常果然出身于行伍,竟然还曾戍守于天门关,想来与天门关将士应该有些渊源。果然,云常略加思索便点点头,“确是如此,但不知老爷可否想过,一旦两军对垒,胡公公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军横加干涉,并藉此获取兵权?”
“依皇上对他的宠信看,姓胡的阉人掌兵也不是不可能,但想插手我云家军那是毫无可能的,除非军中出现内鬼,所以从现在起,加强戒备,同时排查可疑人物,不要留下任何隐患!”
“是,老爷!”云常行礼后便退下了。
云不羁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什么,不一会儿便皱起了眉头,看起来竟是在发愁,只见其口中喃喃道:“我虽然留了些后手,但也希望不要到那个地步,有些事还是永远不要发生为好!”若是云常还在屋里,见了云不羁此时阴翳的脸色一定会大为惊奇,任谁也不会想到,一向信心满满、嬉皮笑脸的刺史大人竟也会有发愁的时候!
其实,云不羁发愁并不是没有道理,几十年的权力斗争使他明白,在这个黑色的漩涡中是不会有永远的赢家的,有的,只是一种平衡。若是掌握了这种平衡,便可以在这漩涡中自如地浮沉,可一旦出现了变数、打破了平衡,纵然没有永远沉没,也会失去很多珍贵的和不应失去的东西。
纵观历史的发展轨迹,不难发现,能够打破权力平衡的变数,无非是来源于内外两点。就大兴的现状而言,内部的变数一在百姓,百姓如水、朝廷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百姓最终不堪重赋奋起反抗,大兴就会像云不羁之前所说,“陷入历史的轮回,逐渐枯萎而死”。
内部的另一变数在胡公公,此人心思歹毒、被仇恨所控,皇上又偏偏宠信于他,是以胡公公具有常人所不具有的能量,此人可以以天子之名行一己之事,倾天下之力打击云不羁。没有人知道,当胡公公陷入彻彻底底的疯狂,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若说外部的变数,在一般人眼中,只有一个,那就是九宏。九宏的可怕之处在于顽强的生命力和强悍的战斗力,虽然受自身环境所限,时时被饥荒威胁,但仍必须承认九宏具有影响大兴走向的力量。
尤其是现在,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在“草原智者”卡萨巴的英明治理下休养生息了五年之久的九宏,究竟可怕到了什么地步;若是加上休屠王穆恩库克的愤怒,九宏会瞬间变成一张张满的巨弩,当这雷霆的一击挟着破风之力袭向大兴,会产生怎样的结果,“草原智者”卡萨巴不知道,胡公公不知道,就连似能预知未来的云不羁也不知道
如果一定要说有谁知道将来的结果,那就只能是草原王穆恩库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