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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1920年美国波士顿(第1页)

第二十二章

1920年美国波士顿

1919年过后,我们便真的进入了镀金的二十年代。这二十年代的第一年里,我和伊莎白便是在平和的甜蜜中度过的。

第二学期,学校的宿舍危机依然如故。原本入住哈佛园计划再行搁浅。我趁此便向白牧师提出,与其在外面再找地方,能否就在榆园长期租住下去。此时,我和伊莎白二人心中的默契白牧师想必也能觉察一二。他说租金照市价收取后,略显年纪的脸上多了笑容。

第一年下来,我的成绩还算令人满意,四门课程之中,一个A,两个A-,一个B+。相比来说,在中国留学生中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维兄在研究院的课程自然难上很多,可却是全A。可反过来,哈佛的本科更多的毕竟是新英格兰的世家子弟,能有一个与年轻绅士地位相称的C便是满意了。

拿到成绩,自然少不了给父亲去信报喜。七月初,接着父亲的回信,不想他竟是破例地写了两页纸。除了稍事嘉许,几番忠告,还告知我培真被波士顿大学录取,但因为错过了官派留学,只得四处筹措银钱,走自费留学之路了。

听了这消息,我忙着给培真拍电报,询问他赴美的行期。电报发出,心里却是有些许不安,不知培真收着电报,会做何感。不想刚到周末,回电便已收到,只短短几字,“翌日启程、抵美后再电告。”

接着这封电报,我稍算安心。谁知到了九月初,按着时日计算,船总是该到了旧金山,可偏偏不见培真的电报。如此又过了两个星期,波士顿大学的开学日期已过,仍是没有培真的消息。

到了九月底,哈佛的课全开了,自然是一番忙乱。挨到那个周末,培真仍是音信全无。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周一早上便坐了地铁去波士顿大学问个究竟。

这一问,却问出了我心头的担忧。注册办公室那里告知中国来的罗培真确实因故迟到了两周,不过在三天之前,他人已到了波士顿,住进了联邦街上的一栋公寓。

联邦街离着河边不远,心里踌躇着,脚步却是在往那个方向走。可到了近前,我却是没停下。想了想,或许听其自然倒是对的。培真自然有他的道理,既然人是安全的,也就不需再担心旁的了。

十月中旬的周五,我刚刚上完基特里奇教授的英国文学,脑子里满是《暴风雨》中斐迪南初见米兰达时的抒情诗句。如此心里想着事,走到榆树下,正准备拐进门前的车道,却是听见一声久违的轻唤:“友然哥。”

抬头看去,不远处,那第三棵榆树下站着的正是培真。前些日子正为他的下落而忧心整日,可他这飘然而至却是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想让你吃一惊,就没跟你打招呼,”培真微笑着说道,“没吓着你吧?”

我定定神,忙走过去和他握手,满心兴奋的说道:“快进去吧。白牧师应该在家。前两天我们都有点为你担心呢。”

提起前两天,培真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他微微低下头,捋了下额前留长了的头发,缓缓地说道:“不进去了。你我是自家兄弟,不辞而别、不宣而至也不算什么。别让别人也跟着麻烦了。我来就是想和你聊一会儿。”

培真的话里自然有话。分别一年多,他脸上虽然仍满是笑容,可眉目间却像是罩着一层薄薄的忧郁。

“那就走走?”我试探着问道。

培真听了,只点点头,转过身,便走了起来。

我们虽是总角之交,可分开了些时日,却觉着无形中有了隔阂。一时间,我二人都沉默着,顺着河边走到了波易尔斯顿街。这里再往上走,便是哈佛广场。在十字路口,我们止步片刻,对视时,不禁都努力地做出微笑。

“友然哥,老早以前就想着咱们俩有一天会在这儿。不过怪我,来晚了。”

“我一直盼着你来呢,”我小心地说道。“到这儿一年,也认识了几位从中国来的同学。可说心里话,还是想着以前和你一块最聊得来。”

培真会意地点点头,向前一指:“以往老是想着能去那里上学。现在不成了,就带我去看看吧。”

“你要是想,其实也可以过来选课,或者过一年两年,转学过来也行啊。”

“友然哥,原来我自然是想着留洋,学着知识可以救国。可是现在……说老实话,这次来留学全是为了父亲。”

这话在我听来,倒也有几分耳熟,便和培真说起父亲对我的希冀。

培真听了,摇摇头,叹道:“友然哥,你是个孝子,我比不上。我爹这次多少是逼着我出来的。他老人家担心,要是让我留在国内,说不准我会再给抓起来,或者更糟。”

“更糟?”我不解地问道。

“比抓起来更糟的,”培真故作神秘地顿了顿,然后把手臂屈起,手掌的边缘比在颈间,“那就是抓起来然后杀头。”

他看着我脸上瞬间的恐惧,却是露出些得意的神情,“听说过革命党吗?”

我这人天性原本就对政治鲁钝,那时自然又是年少无知,只觉着这个词耳熟,便问道:“好像辛亥那年常听见这词儿。现在都民国了,还有革命党?”

“革命没成功,当然就还会有革命党,”培真的语气忽然变得坚毅而果断,“父亲就是怕我去做革命党。因为培云的事,他心里已然是不好受了,我也不想让他再为我们伤心,否则我说不准真的也去当革命党了。”

这番话我听在耳里,心里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培真也没有在意我的沉默。他双手在空中一划,高声说道:“我现在想着,先学个一两年,对父亲也算有个交代。到时候,培云的事过去了,我就回去。这辈人,生在这前所未有的大变局的年代,革命就是天赐给咱们的机会。要是不抓紧,过两年就说不定错过了,那可是天大的遗憾。”

说罢,他停下脚步,双眼热切地看着我,问道:“你呢,友然哥,你怎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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