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珂和夏太后的争吵并没有传开,即使如此,朝堂上好些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夏太后质疑容珂权倾朝野,狼子野心,容珂没有争辩,之后照常上朝、下诏,权势如日中天,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但是容珂却再也不去日华殿请安了,有些场合避不开夏太后,容珂会笑着微微点头,不失礼,也只是不失礼。
龟兹国的使臣不远万里,慕名来长安觐见宗主国。长安在西域声名远播,如雷贯耳,许多商队从西域经过,就是为了来大宣一睹盛况。龟兹心生仰慕,国主遣派一队使臣跨越千里,去长安学习。
来了长安,眼前的一切都让龟兹人大开眼界。
拔地而起的阙楼,星罗棋布的长安城,驼铃声声的异域商队,结实精壮的巡逻卫兵,以及大街上衣色鲜艳、笑语欢声的娘子。受乾宁执政的影响,长安女子越来越大胆,启元年间女子上街尚需佩戴遮挡全身的幕篱,到现在,幕篱短到仅能遮住脖颈。
长安仿佛一幅宏大又富丽的画卷,在远道而来的客人面前徐徐展开。
宫廷里,朝廷专门设宴,宴请龟兹和其他藩国的使臣。龟兹使臣端起一个青绿色茶杯,发现杯底还雕着一枚灵动的鱼,跃然于杯中,使臣惊讶极了,忍不住将瓷杯移到眼前,去看这条凸出来的鱼。
这样栩栩如生,细节优美,而且不是平刻在杯底,而是立体浮在杯中,这是如何雕出来的?
他举目四看,宫女托盘上的酒杯纤长,上面刻着华丽的浮雕,面前的瓷盘上用金箔镶嵌出华丽的图案。宫中净是金器,但是一点都不艳俗,反而扑面而来富贵强盛的盛世气息。
在西域盛名远播、神秘遥远的乾宁公主远远坐在最上首,她的旁边是佩戴着冕旒的年轻帝王。途经龟兹的商队都说,遥远的长安现在当政的是一位公主,龟兹使臣本以为这位公主年龄已经不小,没想到本人却这样年轻貌美。龟兹使臣呆呆看着高台,没喝多少酒,现在却已经醉了。
恢弘高大的宫宇,高高在上的公主,威严端肃的臣子,这才是盛世啊。
龟兹使臣为此深深着迷,而宣朝的官员脸上就不大好看了,还看,还看!公主和陛下都是国体,是你们能瞎看吗?
龟兹人在长安逗留了三个月,回国之后,这位使臣一辈子都致力于龟兹和中原的往来,那次宫宴如同一场最绚丽的梦,他晚年为此著书,后来更是带入陵墓,在墓碑上刻着他和宣朝的故事。
长安里的外国使臣实在太多了,容珂和朝臣都习以为常。有道是王者不治夷狄,来者不拒,去者不追,若是有人慕名而来,宣朝不拦着也不瞒着,喜欢什么自己去学,国史想抄就抄,临走时,鸿胪寺还会再付一笔他们来往的路宿费。
这才叫又吃又拿。
藩属国的朝臣对容珂赞叹不已,如今四海诸国都听说了乾宁长公主的威名,等看到了真人,越发膜拜。这几年国富民强,民间的读书学习之风也兴盛,长安里群英荟萃,咏诗盛行,才子更是浩如繁星。
乾宁刚执政的时候,边患严重,政局不稳,因为四年里接连死去两位帝王,百姓十分惶恐,对容珂这个莫名其妙的摄政长公主也极为排斥,可是六年过去,突厥、吐谷浑、薛延陀接连被收拾地亡了国,叛乱的几位王爷也被平定,宫中三位太后只余下一位。虽然皇室人口骤减,但是这才是阴阳调和,乾坤安宁之象。毕竟宫中三个辈分三位太后,光内斗就是一笔不小的消耗。
容珂从排斥,到被朝堂、民间承认,现在已经成了朝廷的象征,极受推崇。一位年轻、貌美、聪慧的公主,就是传到西域都为人所向往,更别说中土。容珂这些年,越发频繁地出现在诗中,而且因为容珂大力扶持科举,愈发被文人所推崇。
夏太后自从龟兹人走后,就一直觉得心里不对劲。夏太后委实没想到容珂的名气竟已然传出国土,沿着商队传到了西域,西域诸国都将容珂奉为神秘强大的宗主国公主,千方百计来长安一观。若是从前,夏太后只会为自己女儿被天下认同而骄傲,可是现在,她只能苦笑。
便是那日母女争执,容珂都没有说出准话,保证她不会对皇位有异心。玩政治的人说的话都做不得准,可是容珂,连说谎话骗她都不肯。
夏太后如何能安心。
没几日,外戚夏家的诸位女儿被唤进宫赏花。
夏家和昭德太后是表亲,昭德太后给长子容文哲从娘家挑了女儿过来。后来容家起事,入主中原,夏家也跟着沾光。到如今,夏氏成了太后,夏之衡也成了朝中新贵,夏家众人越发骄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别说夏氏的女儿成了当今太后。
夏家几位夫人将女儿们打扮地鲜艳亮丽,然后带入宫陪太后说话。御花园里,夫人们富态丰满,少女们云鬓凤钗,面如芙蓉,声如黄莺,简直比御花园的花朵都要鲜妍。
几位夫人都围在夏太后身边说好话,夏太后笑着听,目光从下首的娘子们身上梭过,问道:“我记得二兄的几个姑娘都不小了,今日可来了?”
夏二夫人一喜,连忙唤道:“四娘,还不快出来拜见太后!”
一个穿着嫩黄色襦裙的少女站出来请安,少女眉目清秀,神态温婉。夏太后看了一眼,很是满意,这个姑娘看着就文静温婉,是个明理听话的。
夏太后问:“四娘定亲了没?”
夏二夫人惊喜地几乎合不拢嘴,能被太后单独叫出来,本来就是喜事,现在太后问起亲事……他们家四娘,这是要有大造化了啊!
夏二夫人连忙堆笑说:“还没有。我就这一个闺女,舍不得她出门,就多留了几年。”
“四娘知书达理,温婉宜人,这样的文静美人,就该配一个驰骋沙场的英雄人物。前几日圣人还和我说,承羲侯是国之栋梁,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连自己的终生大事都耽搁下来。他为国做到如此,朝廷更应该体恤他,若是能娶一个知冷知热、善解人意的妻子,也算解了参政堂诸相公的一桩心事。”
夏太后说完,心里微微闪过一丝愧疚。容珂想要嫁给萧景铎,容珂也是她的亲女儿,如果容珂是寻常女子,萧景铎也是寻常人家的嫡子,夏太后当然就允了,可是容珂不是,萧景铎也不是。他们俩单独一个人的势力都很可怕,如果成婚后拧在一起,那皇位上谁能坐的住?
夏太后想着,他们俩的权势膨胀到这个地步,她是没有能耐遏制他们的势力,只能尽力把他们俩分开。只要萧景铎娶了夏家的女儿,那就是夏家的人,以后也会向着自己,她再给容珂找一个温柔体贴的驸马,便算了结此事。
容珂难得有喜欢的人,夏太后就这样把女儿的意中人夺走,心中不是不愧疚,可是容珂任性,脾气也硬,就该给她找一个温柔的驸马,好包容女儿的脾气。容珂脾气硬,萧景铎看着也是个强势的,他们俩在一起,怎么能好?就算容珂现在喜欢萧景铎,以后结成夫妻,两人谁都不让谁,这怎么能过得下去?不如夏太后一开始就把他们拆开,让他们各自婚嫁,另成就两对良缘。
夏二夫人原先以为太后叫四娘出来是为皇帝相看,没想到却不是。夏二夫人本来都有些失望,紧接着听到夏太后说起承羲侯。这下不光夏二夫人,就连夏四娘都露出惊喜之色。
夏二夫人连忙问:“您说的,可是承羲侯,现在的兵部侍郎萧景铎?”
夏太后淡淡笑道:“不然还能是谁。”
夏四娘也抿着嘴,轻轻笑道:“承羲侯当年带两百人突袭突厥牙帐,奔袭漠北千里,将突厥赶出边疆。他确实是位英雄人物。”
夏二夫人一听就知道女儿这是愿意了,别说夏四娘,夏家其他女儿的眼中也带着艳羡和酸楚,若说是知冷知热、善解人意,她们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