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山上。”德王指了指他来的方向。宋小五抬头看去,“那边通哪边的山?”“金顶山。”“再过去是什么山?”“良山围场。”德王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良山围场是皇家猎场,离他们最近的打猎的地方,大侄子时不时要去,他倒是经常去,那里头还有着守护着他们老周家的十万驻军,寻常人去不得,他从小就在里头逛,知道怎么绕开驻军和他们操练的地方,驻军那边也知道他经常带着他的猫儿去良山猎场打猎捕食,也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从那边进金顶山过来,再经过鸣鼎书院的后山,就能到这片的小山林了。“绕过来很远罢?”“不,不远!”德王睁眼说瞎话,但不敢看她。好在宋小五识路也识图,“你是从金顶山入的口,还是那良山围场?”“金……”德王想撒谎,但被她突然看了过来,改了口:“良山围场。”“有人看到了没有?”这次德王飞快摇了头,果断地道:“绝没有!我后面有我的人扫尾。”宋小五听着,沉默了下来。他不是不懂。德王得了她的话,像是被突然打开了一个奇异的口子,不等宋小五说话,他快快地道:“我这半年没怎么去皇宫,也没去谁家砸谁家的门了,他们吵架我也没管,前几天宗室在宫里一道进膳,南阳王还夸我懂事长大了。”怕她不知道南阳王是谁,他忙道:“南阳王是我一个皇叔的儿子,是我老堂兄,他是我们宗室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郡王,人很好的。”燕朝郡王没有封地,无功者世袭不能过三代,是燕都里存在最多的皇家宗室中人,这个宋小五从世家书里看过几笔,稍微懂点。她正要点头之即,又听他快快道:“我开始做正事了,我封地那边我也不由他们胡来了,等年后我把守城将军换……”“好了,”宋小五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他:“不需要再说了。”“我,我……”德王急了,他急得耳朵都红了,“不信你跟你爹问问瞧,看我这半年有没有得罪人!他们都记不起我是谁了!”宋小五听说了,腊月皇帝要休朝那天,德王去上了朝,满朝的人看到他,都觉得他大变样了。“我真的长大了,”德王弯下腰低下头,什么尊严骨气他都不要了,他哀求地看着她:“我不胡来了,也不乱得罪人了,以后也不会不听你的话,让人乱猜忌你们家的,你让我藏着我就藏着,让我躲着我就躲着,我会好好打理晏城护好你的,在没有让人忌惮的情况下不会轻举妄动让人任意宰割你的,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行行好,她快行行好吧,不要不理他了。宋小五朝他摇了头。这时,天空又下起了雪。德王刹那就感觉那往下掉的雪,全都钻进了他的心里,把他的心冻得麻痹了起来。他连痛都不知道去痛了,他木然地站着,垂着眼道:“还是不行吗?”不管他做了什么,不敢他有多想她,都不行吗?“你还不够强,”宋小五看着他颊边往下掉的泪,心想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男人,且哭起来居然让她没觉得有多讨厌,她抬手碰到了他的脸,擦掉了那些泪,“等到别人不是因你的身份忌讳你,而是因你的实力忌惮你的那天,你才算是真正长大。”只有等那个时候,他方能保住他自己,而不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他却没有反手之力。“那等到那天,你嫁我吗?”德王泣不成声。他的泪太凉太冷了,宋小五沉默地看着他。“我听你的话,你嫁给我吧。”德王哀求她,他生平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人,想跟她厮守终生,想让她的眼睛里有他,想让她的手一辈子都停留在他的脸上。德王把脸凑到她的手心,这段时日对她所有的思念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全然崩溃,他痛哭流涕,双手握着她的手拦着他的脸,“我太想你了。”他实在是太想她了。“我好想你。”他弯着腰,把脸埋在她的手心哭着道。“好了,不哭了。”她这一说,他哭得更大声了。豹子们这时急了,跳起来往他身上扒,还有拉扯宋小五的衣裳的。这厢,“呲啦”响了一声,宋小五往腿上看去,看到有只花豹把她娘给她做的丝袍撕破了。什么不舍,全部消失,宋小五把手抽了出来,拔出了他背上背着的佩剑,剑指小豹。“喵……”呆住的豹子顿时怆惶逃窜。它跑了,它的兄弟们在原地观察了下形势,看它们的主人朝它们凶恶地瞪来,眼睛腥红,不等兄弟招呼,这群猫崽们扭过屁股,扬着尾巴跟着它们兄弟跑了!“我抽死你们!”德王气得发抖,抽出腰间缠着的软鞭往它们抽去。花豹跑得更用力了,瞬间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德王低头,看着她破了的裙子,他没脸哭了,也没脸见她,他抽泣了两声,抽了抽鼻子,心如死灰地往回走。走了两步,他被人拦住了。他迅速回过了头,却见小辫子面无表情地朝他递着他的剑……德王委屈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剑,把它插到了背后,正要走的时候,听她道了一句:“把脸弄好了再走。”德王僵住。过了一会儿,他扭过头,失望地问她:“只是脸吗?”人呢?她要不要?宋小五懒得理会他那泪光闪闪的眼睛,她伸手去牵了他的手,就这一下,他的手快如闪电地回握住了她,手紧得只差把她的手捏进他的手中。宋小五有点疼,摇了摇,却引来了他更用力的手劲。“轻点。”她道了一句,牵着她往她丢掉的披风方向走去。她今天穿的衣裙和披风都是她娘按着她要求的形式做的,样样都出自宋夫人的手里,宋小五平时不说分外珍惜,但今天这一丢一撕,来日找着机会,她要是不好好评估下那群豹兄豹弟都难。她牵着他去了矮山后的小悬崖,那里有个能躲风雪的小山洞,里头让她架了一块能坐人的木板子。她以前来的几次,都是坐在山洞里看着小悬崖下的山涧,只是这时天太冷,溪水已被冻住了。走着时,有手拉住了她手拿的披风,宋小五扭头朝他看去,看着他摸了摸她的披风,然后把披风从她手里抽走了,边走着用另一边的一只手别扭地给她披着披风。宋小五的披风是简单的带帽简披,比之斗篷要长,比之真正的披风无袖,披上系上带子就行,小鬼可能是没侍候过人,一个简单挂在肩上就行的披风他扯了好几下,才勉强算是挂到了她肩上。宋小五扭头,本欲松手,却发现他的手紧张得冒出了汗来,她不由眼神一顿,伸出了没牵住的左手拉过了右手这头的栓带,又把左边的这边扯了过来。披风算是披上了,她欲用嘴巴咬着一边打结,却见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给你系。”宋小五看向了他,挑了挑眉。德王脸蛋发红,哆嗦着伸出了手给她系好了披风,正要说话的时候,只见哭过鼻子的人这厢吹出了一个鼻涕泡。德王呆了。他的脸刹那间从额头,红到了露出的脖子但凡能肉眼看到的地方,同时他的脸也飞快地扭过去了。宋小五抽出了手,她这次抽手没遭到拒绝,她本来还打算等人坐下再给他弄,这下看来是不用等了。她抽出怀中的帕,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给他擦了鼻子。“不哭不行吗?”擦着时,她随口说了一句。她的声音很轻很淡,里面可能什么都有,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德王听着却莫名安心得很,道了一句:“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