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自认是晚辈,便以子侄礼请萧氏带着福娘和曾社等人先行,萧氏推让一番,见朱夫人确实坚持也就顺水推舟带着孙女们登船,只把曾社留在岸上,等行李箱奁等笨重东西都搬上去后再走。
她们前脚上去,朱夫人略等了等也跟了过去,说是要与萧氏一起说话,免得路途寂寞,只把儿子朱勉留了下来,与曾社一同督管下人。
曾社听着萧氏的吩咐就忍不住心里一阵别扭,恭敬的应了声是之后就硬着头皮站在岸边,僵着脸瞥了身边的朱勉一眼后就沉默着等家中管事来跟自己禀报。
不是他不乐意做事,也不是他不想听祖母的吩咐,而是只要一想到一会儿别人家的管事出口就是爷,自家的管事吐出来的却是社哥儿,就有一种掩面而走的冲动。
谁知等到东西都搬了上船,两家管事前后脚过来回话,曾家的老家人却是笑眯眯的唤了他一声二爷。
曾社不禁一怔,回过神后急急忙忙扭头看向船上,睁大眼睛看了看那一排半开的雕花木窗后才咧着嘴回头,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了,看得一旁的朱勉眉头微挑。
诚郡王府一家素来信奉低调无为,朱勉也不怎么出门走动,因此与京城内门第相当的同龄人也说不上熟悉。
但他也是从小便由名师教导指点的,眼界并不低。
在朱勉看来,曾家三房两子皆不成器,大的失于心计深沉、小的失于急躁无状,果然庶出登不得高台盘。而近几年风头颇劲的肃国公府世子箫慎虽然是嫡系血脉,奈何是在外养大,教养上就差了。
至于经常被人议论的清远侯府,一个貌若好女的养子能有几分本事?日后不成一桩笑谈便是祖宗庇佑。唯一的血脉想必也是千娇万宠,又是幼年得封,怕是骄娇二气少不了。
朱勉看不惯曾社的行止,又是少年人心高气傲,心中竟是把这几年父祖提得多些的同龄人都驳了个遍。
他在渡口岸边想的欢唱,一时颇有点世人皆醉他独醒的滋味,却不知他很是瞧不上的几人在京中都已经得了乾元帝的赏识。
日理万机的乾元帝忽而心血来潮,便带着当值的中书舍人并总管李明典出宫走了一趟太学,美其名曰瞧一瞧未来的国之栋梁,掌管太学的官员想要率众迎接也被拦下了。
乾元帝领着人静悄悄进了门,恰巧就瞧见了正与人文斗的陶子易,辩题正是乾元帝命陶谦整理过的砚河之患。
他幼时也受过陶谦的指点,这一会儿自然是条理清晰、难以辩驳。加上与他争论的不是别个,恰是曾经被他一脚踹下马、不得不对家里谎称失足受伤的“故人”,更是气势全开,论证间还不忘隐晦的把对方骂成个猪头,把个眉眼还算清秀的世家子生生说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两边暗地里结的梁子大了去了,这会儿眼瞅着又被个小白脸当众下面子,那世家子真是忍无可忍,辩不过陶子易就想动手。
他刚想暴起伤人,台子下头的箫慎就抡起书本直接把人放倒了,周围学子们一时都看傻了。
负责督促他们的先生气地手都抖了,箫慎却还是老神在在的模样,随手把特意抱来的最重的一本古籍放在台边,才对还负手立在台上的陶子易使了个眼色。
他一早就瞥见了悄悄进来的乾元帝等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干脆利落的不等那个混账动手就先下手为强。
先生们的那点儿偏心眼跟陛下的比,才真叫萤火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
果然还不等太学的先生说话,也不等与陶子易箫慎他们不对付的同窗七嘴八舌的怒斥箫慎,乾元帝就慢悠悠的开了口。
“肃国公世子果然勇武不凡,颇有乃祖之风,赏马鞭一条。”
别有深意的昵了箫慎一眼,乾元帝看也没看大礼匍匐于地的一干人等,望着容貌愈发殊绝的陶子易赞许颔首:“清远侯教导子侄有方,你很好,写一篇砚河策呈上来。”
乾元帝这番话一出口,给太学的先生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追究箫慎当众伤人一事。没听见陛下金口玉言,夸他勇武?谁也不嫌命长。
出身卑微的陶子易更是不得了,先生和学子们瞧陶子易的眼神一时都变了。
太学里的事儿一时还没有传出来,不论朱勉还是其母朱夫人都还正是自矜的时候。
朱夫人边与萧氏等人品茗,边时不时眺望一眼岸边被曾社比得愈发稳重的独生儿子。
她眉眼含笑,看向福娘的目光也愈发慈爱:“要我说,还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孩子教养的好。”
见萧氏不语,朱夫人索性把福娘好生夸了一番:“像府上大姑娘,由您和清远侯府两位夫人教导,满京城的闺秀们加上一起又有几个比得上?怪道十全十美,一丝儿不好都挑不出。”
这会儿二房的两个姑娘都还在各自的舱房内没出来,朱夫人也就没了顾忌。
这一番盛赞来得突然,福娘听得好笑,也就故作娇羞,别过头不看朱夫人,面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几番笑意,叹朱夫人说话未免太过。
她这一侧首却是恰巧看向了粼粼河面。
朱勉偶一抬头,便远远望见船上有人临窗而坐,可惜水烟飘渺,却是辨不清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