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晚上,已经8点多了,回到太原过年的察哈尔省主席赵戴文,接到阎锡山的电话匆匆来到阎锡山住处第三集团军司令部,这里原是辛亥革命后的山西都督府。
赵戴文是阎锡山的老搭档,也是山西五台人,两人在曰本同时加入同盟,此后一直追随阎锡山,历任东路军总司令部参谋长、山西都督府秘书长、山西督军署参谋长兼晋北镇守使、陆军第四混成旅旅长、第三集团军总参议兼政治训练部主任、察哈尔都统、省主席,是晋绥系真正的元老,也是阎锡山的智囊。二次北伐后,被阎锡山推举为察哈尔省主席,他的到来卫兵并没有阻挡。
进了大门,是东花园一院。这是都督府里最大的一个院子。四面均建厅堂,中间是花坛、假山和喷水池,周围则是用条石、鹅卵石和青砖铺墁、雕砌成的带有装饰图案的车马环行便道。
穿过一院东厅中间的过道,便是东花园的二院。这个院子比一院面积要小一些,但建筑上较豪华考究。栩栩如生的石雕、透雕、木雕,以及明柱、鼓墩、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均为典型的晚清宫殿式建筑风格。在东花园三院正厅的后面,还有一个比较隐秘的偏旁小院,这里是阎锡山经常居住、办公的地方。
赵戴文冲给他敬礼的值班参谋点点头,直接进到房内。房间内灯光很亮,但由于中式建筑内部的门、窗,梁、柱,以及家具颜色都较深的缘故,房间内给人的感觉还是较暗。房间内只有阎锡山一个人,矮胖的身材明显有些发福,但还没有显得臃肿。此刻,阎锡山阴沉着脸,倒背着双手,正在屋内来回转着圈子。赵戴文知道这又是有什么事让他这位老友---事实上的山西王烦心了。
“次陇,年也不让你过好,你不会怪蒙吧?”蒙是山西五台地区方言,意即是我的意思。一见赵戴文进来,阎锡山立刻换了一脸笑容。“百川兄找我,不要说是过年,就是洞房花烛,我也得马上来啊,哪里敢怪你。”赵戴文也笑着回答,边说边自己找了椅子坐下。阎锡山苦笑着说:“你已经是堂堂省主席了,要注意言谈举止。”一边说一边拿过一封电报,递给赵戴文。“要不是桐轩从北平发来的这封电报,蒙也不会麻烦你老弟啊!”阎锡山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继续转起圈来。
一听是北平张荫梧的电报,赵戴文首先想到,一定是商震这个阎锡山的眼中钉又做了什么犯忌的事了。电报是张荫梧一小时前发来的,赵戴文越看越有些心惊,商震收编这个宋哲武他是知道的,宋哲武跑到涞源练兵的要求,本来阎锡山是不同意的,还是在他的劝说下阎锡山才答应的。他认为把宋哲武部放在这里是最好的,一、可以分散商震的力量;二、宋部在眼皮底下这个涞源的山沟里,一旦有事可以就近出兵解决。可是没想到,这个山沟里的宋哲武竟然引起南京方面的注意,不仅加官进衔,准其大肆扩编,还供给军饷,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宋哲武竟然还弄出十来万人!
赵戴文有些怀疑地问:“他拿来的这么多人马,消息可靠吗?”
阎锡山停下脚步,皱着眉头说道:“去年收编时,他就有一万八千人,在天津移防前,他又收编了一些人,这件事当时宜生跟蒙说过。商启予去年准备扩编的那四个补充团,因为蒙没批准,他也都交给了这个宋哲武,到了涞源他有招募了一些。蒙原以为他一没地盘。二无粮饷供给,养不了这么多部队,缺粮少饷,用不了几天,队伍就会溃散。没想到这个宋哲武倒是个长袖善舞的陶朱公,把几个厂子办的红红火火,不仅养得起这十几万人,就连军饷也都比别的部队高。商启予一直是按一万八千人的编制给他军饷,即使这样,也还欠了他两个月,这些军饷几乎就是他自己在出。南京这次在全给他发饷,这个宋哲武可真是如虎添翼啊!”说到这里,阎锡山不由长叹一声:“次陇啊,失策了,失策啦。当时不仅不应该让商震收编,应该让宜生把他就地缴械、解散。如今是养虎遗患啊!”阎锡山阴沉着面容,恨恨地说:“卧榻之傍,岂容他人鼾睡。蒙想找个理由,把他剿灭。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不可。”赵戴文一听阎锡山要出此下策,吓了一跳!“这个宋哲武有三不可动:第一、这个保安司令部是河北省政斧所属,现在你虽然是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管辖晋绥系部队,可就民政上,只是山西省主席。对宋哲武部动手,名不正、言不顺。要动手只能由商震动手,至少也要他说话,可是,他是绝不会同意地。第二、宋部现有10万余人,按桐轩的电报看,战斗力相当可观,我们要解决他,没有15万人恐怕做不到。可是,现在全省也凑不出这么多人,只有抽调察哈尔和河北的部队。而平津两处的部队是决不能动的,否则很可能被白崇禧钻了空子。即使有足够的部队,一旦打起来,万一不能很快解决,战事久拖不决,就会被被人捡了便宜。我们西、南两面都有西北军,他们早就眼红我们山西这块风水宝地,山西是我们晋绥系的根本所在啊,平津、河北、察哈尔,甚至绥远都可以不要,可山西绝不容有失。第三、南京已经给其加官进衔,供给军饷,这显然已经将其纳入囊中,现在虽然还归商震节制,只是让他面子上好看,我们一旦对其动手,南京绝不会坐视不理,正好给老蒋对付我们的借口。”
听了赵戴文的话,阎锡山的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才颓唐地长叹一声,自怨自艾地说:“都是蒙阎某人福薄德浅啊!先是石友三、韩复榘投蒙之后,又叛蒙而去;这个商启予自陕入晋以来,阎某人待其不薄,蒙仅有两个师时,就给了他一师师长的位子,当年他率第一混成旅出晋作战,全军覆没,蒙都没怪罪他,对他仍然信任有加,可他现在跟蒙离心离德,同老蒋倒是打得火热。”
赵戴文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在想,自己这个老搭档是否福薄倒不好说,可是德浅、量小这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地。石友三、韩复榘在西北军南口大战失败后,冯玉祥不得已下野出国去苏联后。石友三因为和商震有师生之谊,经商震联络,和韩复榘两人率部投靠了阎锡山。虽然阎锡山给粮给饷,可却处处提防二人。阎锡山如此,下面的人自然是有样学样,不断排挤二人,私下甚至称他们是二等晋绥军,如此这般,冯玉祥一回国出山,两人不重回冯玉祥麾下那才怪呢?商震还好些,因为他加入晋绥军时,阎锡山的势力还不是很强而且还是带着队伍前来,可自从晋绥军实力大增后,就不一样了。当年仅有两个师,每师两团时,因为商震是老同盟会员,资历较老,阎锡山不得已给了他第一师师长的职位。可是在随后的扩编中,商震的第一师有好久只有两个团,而同期第二师竟然扩编达到8个团之多,里外远近自然是一目了然,商震又怎会不离心离德。赵戴文私下没少劝阎锡山,可阎锡山认为,山西是山西人的山西,只有山西人,才会真心跟随他。不过,阎锡山对山西本地人可以说是关心呵护备至,不要说孙楚、赵承授等保定一二期的;就是傅作义,李达生等青年低级将领,也是一路提拔,现在都是统帅一方的大将。
阎锡山转了几圈后,摸着有些稀疏的头发,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赵戴文:“难道,就这样看着蒙的那位盟第,在蒙的身边安下这颗钉子,没有办法?”
赵戴文想了想道:“办法倒是有一个,行不行还要试过才知道。”一听有办法,阎锡山立刻来了精神:“次陇,蒙就知道你这个智多星有办法,嘛办法,你快说。
赵戴文思索着说:“南京的老蒋最会挖人墙角,可他从来都是悄悄地做,一旦事情明朗,被挖的人和部队也就过去了。可这次显然与他惯用的手法有些不同,早早就大张旗鼓地宣扬,很怕别人不知道,这正说明,他还没有真正掌握这支部队。他这样做的目的不外有二:一是告诉别人,不要再打宋哲武的主意了,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二是威胁我们,在他收拾桂系白崇禧时,我们不要插手。基于上面的判断,既然宋哲武还没完全倒向老蒋,我们不妨也去争取一下。”
阎锡山先是脸现喜色,继而又皱起眉头直摇头:“不妥,不妥。一旦这个宋哲武真心投靠了南京,蒙可就是偷鸡不成,反失把米了,蒙的那个盟第还要嫉恨蒙。”
阎锡山自辛亥以来一向首鼠两端,姓格游移不定,狐疑多变。这是他的最大优点,但也是最大的缺点,赵戴文一向认为阎锡山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政客,但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他缺乏统帅那种杀伐决断的果决之气。
赵戴文暗暗叹口气,接着说:“所以,我说要先试探一下。马上就要开春了,部队的夏装要着手准备,宋哲武那个染厂的布染的是真不错,据说都已经卖到南洋了,我们今年就用他的布做军装。当然,既然这布很好,这价钱吗,就要稍高一些。”见阎锡山若有所思,赵戴文有继续说道:“另外,还可以在他的面粉厂购进一些军粮,还有他的香皂厂我们也可以进一些货物。再就是我们的兵工厂现在可以生产多数口径的子弹、炮弹,也可以低价卖给他。只是这去涞源谈生意的人级别要够高,否则不一定能见到他本人,一旦见到这个宋哲武,就可以先探一下他的口风,然后我们再作打算。南京这次裁军就是摆明了要削弱异己,现在是要拿桂系开刀,一旦得手,接下来就是我们和西北军,然后就是他们这些小股势力,这些道理我想他不会不明白。所以,他最终倒向我们可能姓还是很大的。”
“好!好!好主意!”阎锡山兴奋地两眼放光,要是能把宋哲武拉过来,他的实力就是当前南京、桂系、西北军里最大的了,到时他就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怕是要倒过来了。“次陇啊,蒙看这涞源还是你去最合适,你明天就辛苦一趟,去涞源如何?”赵戴文两忙摇手:“不可。”见阎锡山有些疑惑,忙解释说:“百川兄有命,我是不敢不去地,可是不能太急,南京方面的人刚走,我们马上就去,笼络之意过于明显,一旦他漫天要价,我们就被动了。我看还是过完正月十五再去不迟。”听了听赵戴文正色说道:“百川兄,我有一事,还请你答应。”阎锡山有些诧异,两人关系最密,赵戴文一直是真心辅佐他,他也不仅把他当做心腹,甚至是朋友,今天如此郑重地表情,他可是好久没见了。“次陇,你跟蒙咋还客气起来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赵戴文正色道:“一旦这个宋哲武加入晋绥军,还望百川兄能以石友三、韩复榘、商震之事为戒。”
阎锡山略一思索:“好,次陇,就按你的意思办,只要他能投靠蒙,蒙绝不亏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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