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诗愕然。森川光拿出一些纸币递给他,用日语说道:&ldo;请给我四串。&rdo;&ldo;什么啊,原来是关东的。&rdo;九叔喃喃地把章鱼烧给他们以后,又继续对接下来的客人吆喝起来。一路走过来买东西,别人听见森川光的口音,好像态度都不大一样。裴诗接过章鱼烧,小心地呵护着森川光出去:&ldo;现在日本关东关西还有问题啊?&rdo;&ldo;大阪人总认为东京人冷漠,不过着也是事实吧。&rdo;裴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ldo;你也是东京人,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冷漠。&rdo;&ldo;我不算完全的东京人。在眼睛还能看见东西之前,经常和外公到处走。&rdo;&ldo;可是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是东京的?&rdo;&ldo;因为在东京出生长大,有那边的口音。&rdo;裴诗啃了‐口章鱼烧:&ldo;组长你真奇怪,这不就是东京人的意思了吗?&rdo;首都人民一向都蛮自豪自己的家乡,怎么提到这话题,森川少爷还有排斥?森川光声音低沉了一些:&ldo;我……其实只有母亲是日本人。祖籍并不在这里。&rdo;看上去是如日系美人的组长,居然不是纯种的。裴诗微微讶异:&ldo;那你爸爸是哪里人?&rdo;森川光沉默了许久,才轻轻说道:&ldo;和你一样。&rdo;章鱼烧差点呛在喉咙里。裴诗干咳几声:&ldo;什么,我居然认识你这么久都不知道!&rdo;以前一直以为森川光跟爷爷姓,是因为父亲入赘了森川家,没想到……&ldo;小诗,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rdo;森川光递给她一串新鲜的章鱼烧,自己却没吃,&ldo;我当初就是因为太好奇,丢了眼睛。&rdo;裴诗自然不会再多问什么。先别说她现在正在老爷子的地盘上,稍微有一点不对可能就会丢掉小命,即便没有危险,她也能理解森川光。人就是这样,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别人了解自己。不是因为变坚强了,而是因为人生的包袱越来越沉重,任何打击都可以将包袱下小如蝼蚁的自己挫骨扬灰。冢田组大阪分部。红木长桌上摆满了禅意的怀石料理,艳衣白面的艺伎迈着小米碎步,跪在榻榻米上为围在桌旁的森川氏男子们添食斟酒。房内寂静得只剩下酒水流动、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坐在最里面的男人就是冢田组组长,森川岛治也。他约摸七十岁出头,发已花白。他正襟危坐,一身黑色和服毫无皱褶地垂落,白色的领口下有着没人和服中的刺青。他的脸型瘦长,颧骨凸出,双眼眯着,即便他这一日心情很好,脸上一直有着笑容,嘴角两道长长的下垂纹也彰显出他一生都不是个爱笑的人。他不说话的时候,哪怕是笑着,也没人敢大声呼吸。正式开始用餐之前,艺妓们为每个人的碗里都放了一颗黑鸡蛋。森川岛治也的手依然放在膝盖上,用他惯用的命令口吻缓缓说道:&ldo;这是今早从箱根运过来的,请用。&rdo;这种鸡蛋叫&ldo;黑玉子&rdo;,是箱根特产。箱根人喜欢把鸡蛋连筐一起装入温泉,放一段时间再取出,它们就会全部变成铁球一样的黑色。传说&ldo;黑玉子&rdo;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每吃一颗就会多活七年。这是森川岛治也最喜欢的地方特产。每次有家族聚会时,他总会让大家都在饭前先吃一颗&ldo;黑玉子&rdo;。大家都面不改色地开始用餐了。唯独裕太盯着那一颗颗发黑的鸡蛋,脸色有些发白‐‐自从上一次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帮内&ldo;黑玉子&rdo;的事迹,他再看到这种食物,总是会感到反胃。老爷子的忌讳有很多,但最大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缺陷的,是他对自己周围的女人‐‐可以是他的女人、妹妹、女儿、孙女,有着无可救药的控制欲。森川岛治也还未接管冢田组的时候,曾经有个很爱的漂亮女人,叫美纪。那时候冢田组有个死对头叫山咲组,山咲组组长睡了美纪,并在她怀孕之后收了她。森川听闻这消息后,只带了二十多个人,就直奔山咲组老巢神奈川。据说那个晚上整个神奈川街头‐个人都没有,就只有子弹擦着汽车飞过的声音。黎明到来时,山咲组的爪牙几乎全部被剔除,满街尸体。山咲组组长扔下美纪一个人逃离了神奈川,却在第二天早上于箱根被森川逮了个正着。森川见了他,居然毫不动怒,还客客气气地请他吃了一顿饭,开胃菜就是一盘&ldo;黑玉子&rdo;。他当时吓破了胆,只敢老老实实地用餐,直到吃到一颗满嘴油肉的鸡蛋,才有些疑惑地把它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