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羡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本来是特别美好的一个周末,她画了全妆,换了新的高跟鞋,甚至连包包都精心搭配过,就为了好好感受一段关于欧神的心灵之旅。
三十多幅照片,她可以花一个上午细细品味,末了还能把自己影像出现过的那一幅买下作纪念品收藏。
可以说全过程流程她都设想好了,结果临门差一脚,最关键的一环居然掉链子。
荆羡在那个空白位置杵了半天,实在不甘心:“冒昧问一句,成交的客户……”
她想问对方的具体信息,话说一半察觉到自己的唐突,硬生生改口:“我是真的喜欢Orino的钟楼白鸽,请问那位先生或者女士还在这里吗?”
“已经离开了。”工作人员谨慎避开荆大小姐挖的性别坑,礼貌道:“您可以再瞧瞧其他的。”
荆羡:“……”
是男是女都无法得知,茫茫人海,何处找寻。
荆羡摇摇头回到展厅入口,她也不愿纠结太久,毕竟是欧神的专展,上一回有幸参加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时间宝贵,美术馆一点之后便要为下月的伦敦拍卖会造势,这场摄影展只持续到中午。
室内禁止拍摄录影,她只能选择用眼睛代替镜头记录。慢悠悠欣赏完第一横排,她在拐角处的作品前驻足。
眼前是相当具有冲击力的画面,大雨初晴后的向日葵花田,金色花瓣沾染水珠,勃勃生气跃然于纸面。
她几乎沉浸在这扑面而来的蓬勃朝气里,直到耳边有细细的嗓音传来——
“真漂亮。”
荆羡扭头,看到一对母女。
说话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面色蜡黄,坐在轮椅上,露出的手背上有透明的留置针。衣着朴素的母亲扶着椅背站在女儿身后,眼眶微红满脸憔悴。
荆羡视线下移,明显能看到小女孩高高隆起的病态肚子,与纤瘦四肢完全不符。
再看宽大毛衣领口里头,一截病号服的蓝白色泽。
荆羡意识到对方应该是得了重病,心生怜悯,不由蹲下身去软着嗓子:“你觉得哪里漂亮?”
小女孩眨了眨眼:“它们都开得很好看,而且会永远那么好看。”
荆羡同她对视,温柔地笑了笑:“你也和它们一样好看,如果你好好吃药乖乖听医生的话,就会变得更好看。”
小女孩沉默,过了良久垂下脑袋:“可我已经没办法再开花了。”
闻言荆羡喉咙酸涩,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
轮椅后早生华发的母亲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调整好情绪后她才轻轻开口:“抱歉,影响姑娘你看展的心情了。”
荆羡连忙道:“没有,怎么会。”
中年女人笑了笑,推着轮椅缓缓走开。
荆羡盯着她们的背影,没再唐突打扰,临走前,她买下了两幅特别心仪的作品。
工作人员请她签完字后,又问了一遍:“您这边确认是要将《希望》转赠给那边场馆里的客人对吗?”
荆羡点头:“嗯,不必说是我送的。”
“我们绝对保密。”工作人员恭敬递回黑卡,“那您的《阿波利斯宫殿》因为框架重裱,需要等待一周,请留下联系方式和地址,届时我们会提早和您约定送货时间。”
荆羡写完晓风和月的公寓门牌号,又望了眼那对母女,而后步出美术馆。
外头晴空当日,她的心情却不复来时那般璀璨。
她没经历过身边亲人生老病死,没法真正意义上去体会这种深入骨髓之痛。
荆羡想了一路,回家午睡时,迷迷糊糊又梦到了高三那年的暴雨夜。
漆黑阴暗的房间,最多不过四个平方,少年面无表情坐在窗前,原本就不牢靠的玻璃早就岌岌可危,被狂风一吹,小块往下落,部分擦过他的脸颊颈侧,划开血痕。
荆羡和走廊上精致套装的女人擦肩而过,后者当着她的面,淬一口:“小畜生,捂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