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忠文并没有停止呼吸和心跳,但全身的脏器都在昏迷中缓速衰竭。卞总得知老友已到临终之际,漂洋过海回国,只为见上最后一面,并随身带来了一份日期为去年的遗嘱原件,说是梁董重托给他保管的。
梁忠文现在对于个人财产已没有任何支配权,但卞总认为这份遗嘱还是该交还于某人看看。
那是一封手书,梁忠文活了大把年纪,依然没能学会用电脑打字,纸上的字迹是魏荣光犹如本能般熟悉的,用自己的右手也能够仿得出,但这一次,这些苍劲中带着衰微的方块字,千真万确是出自父亲之手:离世后,所有财产均赠予助理魏荣光。
这是卞总离职之前,梁忠文就已写好的遗言,那时袁劲尚未因军火案而被捕。
魏荣光想起父亲昏迷前对自己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小荣,我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你的爸爸。”
就在遗嘱曝光的当天,梁忠文的主治大夫突然向警方提出指控,称袁劲有可能给梁忠文投放了一段时间的慢性毒药,蓄意弑父,谋财害命。
警方传讯袁劲速来局里配合调查,但袁劲却在这时不见了踪影,似乎是闻风躲了起来。魏荣光在电话中对吴若初说起这些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冒出一条短信,号码很陌生,但发信人是谁并不难猜。
透过字句,似能看见袁劲的一双厉眼:恒遇汽修厂的魏老板,徽野的正牌继承人,今晚来跟我会会吧,你的女人和兄弟,性命可都指着你了。
魏荣光的心口像被一只钢铁拳头捏了一把,眼前击出一片血浪。
吴若初听见电话里的他如溺水一般,不停地问,“若初?若初你……你还好吗?你现在在哪里?快说话啊……”
“我?我能有什么不好。我在家啊,你干嘛问这个?”
“那你就在家呆着,先不要出去,听见了吗?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
魏荣光掐断电话,在血红的眼幕里飞快回复短信,手指一直都在按错,仅仅四个字,便打了一分钟有余:什么意思?
二十秒后,收件箱又传来提醒:放心,我暂时还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今晚我会告诉你地点,咱们哥俩儿见面再聊。
魏荣光终于明白了,其实自己从来没有赢下这一着棋。
从头到尾他都处在下风,只因他在乎着很多人,而袁劲没有。
他闭了一分钟眼睛,想好了每件事,随后,将这两条短信删除。
他走进父亲的病房,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呈现着安详起落的波纹,药瓶中维持生命的液体顺着空若无物的针管流进父亲体内。不知过了多久,魏荣光忽地俯下了身,用自己的额头在父亲额上靠了靠,停留了稍许,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枕边母亲的相框。
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最亲密无间的时刻。
“我走了……”魏荣光说,“等我回来。”
依稀听到门铃声时,吴若初正在阳台上踮着脚收衣服,衣物摸在手上有些涩闷,今天的空气湿度很大,该是快要下大雨了。雨天一般都是具有助眠功效的,这不,芊芊睡了大半天午觉了,还赖着不肯醒。
吴若初回到客厅,才确认门铃声并非自己的幻听。她一边用腕上的发圈绑起头发,一边过去开门,门外一阵凉丝丝的清风,魏荣光衣角微扬,在风中冲她澄然一笑,好似还是十年前初初相遇时的纯白少年。
“你怎么来了?”吴若初又笑又惊。
魏荣光歪着头问,“怎么,不欢迎?”
“我们不是刚打过电话吗?”吴若初拉他进来,用脚勾上了门,不期然嗅到他身上的烟味,似乎比平日里更重,浓似乌云压城。
“对了,你……不用在医院陪着他吗?”吴若初迟疑地问,“他一直没醒,这可……”
魏荣光忽然贴了过来,兜头罩脑地将她紧拥入怀,“我想你了,不行啊?”
吴若初靠在他臂弯里,心里有些甜,“你一开始在电话里说,让我在家呆着别出门,是不是因为你要来找我?”
“嗯,当然是啊……我刚才在门口望过风了,你先生的车不在。”魏荣光蹭了蹭她的肩头,以此拭去了自己眼睛的微湿。
还用问吗,他一定还要来见她一次,在今晚之前,再抱抱她,就这么抱着。
“你少动歪念头,芊芊在睡觉,马上就要醒了,她说很久没见你,还问你是不是不疼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