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薇以大幅的笔墨提及大表姐在崔府的郁郁寡欢,又提及年前表姐犯着咳疾与姑父和姑母在码头的匆匆一面。
儿女贪恋父母,与父母挂心儿女,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可怜天下父母心,母后思及姑母对表姐的牵挂,为了表姐日后在崔府挺直腰板,也一定会帮着在父皇面前说句公道话,如此大事可成。
因忙着写信,慕容薇早起只匆匆挽了个发髻,连妆也未上。直待夏钰之拿了信出门,慕容薇才舒了一口气,吩咐璎珞打水重新净面梳妆,又吩咐传膳。
心情不错,早膳便用得格外丰富些。璎珞晓得慕容薇爱吃些带汤水的东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一碗蛋羹煨的鲜虾小馄饨。
煮干丝、翡翠烧卖、蟹黄包、三丁肉包、鸡丝卷,都是些扬州特色的点心,满满摆了一桌。郡守夫人特意把府里的厨子安置在驿站,务求让贵人们吃得满意。
慕容薇尝了一口那有名的翡翠烧卖,因不喜里头淡淡的韭菜味道,越发吃不出虾仁的清香,反不如面前的小馄饨来得可口。
记得姨母盛赞过苏家的酱菜好吃,尤其对那款包瓜情有独钟,慕容薇又吩咐璎珞去盛了一碟包瓜,洒些芝麻酱过来佐餐。
不远处,苏暮寒着一件褪色蓝绣银色四合如意纹的直裰,撑一把泼墨山水的白绫素伞,沿着抄手游廊往慕容薇住的小院踱步。
苏暮寒风姿秀雅,一人一伞御风,如在画中,极似一段繁华盛景。
流苏正在门前当值,远远望着来人慢慢走近,感觉一时恍然。只觉那人、那景,如在梦中。
流苏穿得单薄,一件剪裁合身的鹅黄交领杭绸宫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碧绿的缎带在腰间打成结子。发上没有首饰,只簪了几朵娇黄的金盏花,似是刚刚摘下,花芯里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少女的身姿轻盈,珠唇轻点嫣红,发上金盏花暗香浮动。苏暮寒慢慢走近,不觉驻足,向她轻轻微笑:“流苏今日装扮得别致,发上簪的可是金盏花?”
那花灿若星辰,散落在一旁的碧草丛里,被蔓蔓青藤遮了大半。
是流苏偶然发现,觉得与衣衫相配,这才冒雨摘了几朵簪在自己发上。
不想乡间野花,苏暮寒竟能识得,含着脉脉温清的眸色又那样轻柔缱绻,流苏脸上微微一红,慌忙曲膝行礼,低声回道:“正是金盏花。”
苏暮寒抬手,自然地抚过流苏的发丝,又极缓地从流苏发髻上取下一朵花来,放在鼻间轻嗅,赞了一声:“很是清雅,也配你”。
被雨水打湿的气息尤为浓稠,面前带着杜若香气的男子气息便扑面而来,流苏双颊一进醇红如酒,竟不晓得如何开口。
宛若泥塑木雕一般,流苏傻傻望着这风流倜傥的蓝衣男儿取了自己发上的簪花。轻嗅之后,又随手打开荷包装了进去。
执念一起,心便不受自己控制。
繁华的锦绣如烟,看似虚幻,这一刻却又那么真实地在自己眼前呈现。望着苏暮寒暗含丝丝情愫的目光,再望望他细长的手指打理着装了金盏花的荷包,流苏一时恍若身在云端。
温软的呼吸轻浅,淡淡拂过流苏的发丝,却又丝丝如麻,像是温柔的叹息。
有花朵含苞,只待春风一渡,便能随波荡漾。流苏双唇灼灼如火,有压抑的情愫滋生。她极缓极缓地闭上了眼睛,忍住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眩晕,触目的雨丝里,全是鼻端曾经飘散过的杜若香气。
一直期待,却没有下文,流苏懵懵懂懂的闭着眼睛,直待苏暮寒又含笑再问了一句:“阿薇可曾起来?”
流苏恍恍惚惚地抬头,对上蓝衣少年眸间满溢的爱恋,一时分不清那爱恋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慕容薇?
流苏将自己的帕子在指前缠绕,刻意掩饰面上的红霞满天。她的嗓子因方才激动而微微沙哑,低低回道:“公主今日起得早,已然写了信交给夏副使送出,如今在用早膳。”
流苏的帕子绣的别致,用了碧绿色的丝缎,四角上各绣一簇开得荼蘼的白色流苏花,缤纷璀璨。
“好漂亮的绣功,可是你亲手所绣?”少女眸中的璀璨与仰慕无所遁形,苏暮寒要想彻底将她收服,便只须多用些情谊和外物。
因收了伞,便有润如细丝的微雨斜斜飞过,飘上苏暮寒浓黑的发间,亮得像水晶一般。
他从她指间抽出帕子,拭拭发上落的雨珠,又极自然地将帕子收进自己袖中。
流苏身子一拧,灿若丹霞的脸色再也遮掩不住,期期艾艾唤了一声暮寒少爷,脸上荡起醉人的酒窝。
万分不舍地想打起帘子,苏暮寒却阻了她的手,向自己掌心轻轻一握,柔声问道:“可知阿薇是写给谁的信?这么一大早使人冒雨送出。这些日子阿薇情绪不对,你冷眼瞅着,可是还在恼我?”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流苏并不知情,只是公主冷了暮寒少爷这些日子她却是看在眼里。
因此青莲台里,流苏才对忽然出现的顾晨箫那样在意,生怕顾晨箫坏了苏暮寒的姻缘,也由此阻了自己与苏暮寒厮守终生的路。
流苏仔细回想,慕容薇看似生气,却并没有跟自己抱怨什么,眼见得并不是真与苏暮寒怄气,不过使使性子而已。
流苏将慕容薇的情绪仔细过了一遍,便放心大胆地说:“那日我们回到行宫,公主还曾问起暮寒少爷,显得很是牵挂。这几日与郡主还有温尚仪都是有说有笑,看起来心情极好,并不是真得生气。”
嫉妒温婉的好运,流苏偏不称她一声姑娘,依旧唤着尚仪,似是这样便能阻住温婉前进的脚步一般。
些许的小聪明,越发显得摆不上台面,苏暮寒也不戳穿,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鬓发,又问了一句今日的信件。
流苏轻轻咬着下唇,露出失落的痕迹:“昨夜里璎珞当值,今日一早也是她伺候的笔墨,我未瞧见写得什么。打起帘子时,却约略听见夏副使说了句八百里的加急,大约是写给宫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