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神奇,来自不了解
塔台刚才的话其实是一句暗语——那句“你现在的位置”没有动词。表面看这只是一句口语化询问,要求飞行员“告知”飞机现在的位置,但如果飞机上真发生了变故,驾机人员已不是原来的飞行员,那么随口的回答肯定不是约定的暗语——这就意味着发生了劫机事件。
安锋是肯定不知道暗语的。
飞行员与塔台指挥人员的联络暗语是单对单私下约定的,每个飞行员需告知塔台一句联络暗号,由塔台人员编录成册,每月进行一次更换。需要说暗语的时候,连塔台人员自己都不记得双方约定,需要按飞机编号调出暗语薄,然后才能知道暗语的真假。
“911”事件之前,并不是每个国家都对劫机事件如此严密防范的。当时,严密防范的地区唯有中东,以及飞越北韩区域的航班。而1993年之后,飞越国内上空的飞机也开始严密盘查,因为在这一年内,国内有十架民航客机出事,整个世界都为之瞠目。
到了“911”事件之后,严密防范的措施已扩大到全球,而且空管部门每时每刻都在严防死守。
至于中东地区为何在这么早就开始严密防范劫机,则源于……巴解组织独特的“武装斗争方式”。
既然完全不知道,安锋就不想回答塔台的问题。
这时,飞机上所有的定位装置都被阿不都拉干扰,或者关闭,只要安锋保持静默,塔台就无法对其定位。但安锋一开口,塔台马上会通过两个无线电基站间的三角定位,计算出安锋的确切位置。
无线电里继续传来塔台的呼叫:“塞斯纳756,塞斯纳756,我是塔台,塔台呼叫塞斯纳756,听到了吗请回答?高度多少,给我一个信号。”
塔台的指挥语句非常严格,每一句话主谓宾都必须健全。因为所有的人都在一个频道通话,缺省语句会造成空中混乱,无数飞行员都不知道空管部门说的是谁。而万一通话中出现缺省语句……飞行员都懂。
虽然不想回答,但安锋没有让阿不都拉闲着的意思,他做出很惊慌的样子,紧张地问:“暗语是什么?”
阿不都拉脑袋嗡地一声——这小孩知道,这小孩什么都知道。他连飞行员之间的暗语都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一刹时,阿不都拉有一种浑身赤果果暴露在对方面前的感觉。
塔台呼叫的时候,阿不都拉万分期待安锋能随口回答塔台的问话,但现在他知道这是一种奢望。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孩子经过正式的飞行训练,他不是自学成才的,所以他知道飞行员间的秘密。
这小孩算什么人?
一身英国服装,黑头发黑眼睛,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如果说他是位阿拉伯裔,阿不都拉也能勉强相信。
难道对方是某武装组织的童军?
可是这么一架小飞机能干什么?飞机上还只有两位乘客——他们自己。
“911”之前,没人想到飞机就是飞行炸弹。所以阿不都拉不认为他们劫持自己,能造成什么影响,而塔台方面显然也这么认为,他们的询问虽然执拗,一遍又一遍,单调而乏味,但语气中并未露出惊慌与紧张。
“这天天空很蓝”,阿不都拉干巴巴的回答,他咽了口吐沫,解释:“第一句话必须这么说,剩下的可以自由发挥……孩子们,我是个懒惰的人,我的暗语总是围绕着这句话变动。”
“哦”,安锋并未在阿不都拉的期盼中随口回答塔台的问题,他任凭塔台继续呼叫,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的临时机场在哪里?”
这应该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童军——阿不都拉私下里揣测着。这种从小被洗脑、时刻准备着为别人的事业奉献终身的狂热傻缺,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他们不拿别人的生命当一回事,而自己也随时准备“献|身”。
这样的人不能激怒,这样的人非常敏感,这样的人喜怒无常……阿不都拉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不敢再欺瞒,老实的告诉安锋一个经纬度,随即,他感觉到飞机顺畅的倾斜机翼开始转弯……
“这是个熟练地飞行员”,阿不都拉心中评估道。
把捆在地板上的阿不都拉看不到天空,他无法判断飞机的航向,他不知道飞机十几分钟后,就飞临到他说的临时机场上空,然后一个俯冲,随即拉起机头调转方飞走。同机的阿盖尔可以看到安锋的动作,但他是沉默的,无论安锋做什么他都不惊奇不发问。
飞机在阿不都拉的临时机场做出俯冲降落姿态,是为了混淆调查方向。万一调查者追查到了临时机场……那就让他们跟临时机场内的走私犯,以及武装分子训练营去打交道吧。
飞离临时机场后,安锋让阿盖尔打开铱星电话,并让阿盖尔照着纸条对电话里说:“c1机组起飞,空投地点……,时间一小时。”
电话是打给接应人的,接应人的职责是协调指挥。他并不知道c1机组成员是谁,也不知道安锋的存在,他只是按预定方案通知受雇的机组成员。
迪拜距离目的地约五千公里,飞机至少需要加两次油才能抵达目的地,而飞行时间则至少需要20小时。
这段旅程是极为寂寞的,因为要躲避雷达捕捉,整个飞行过程是在超低空领域,在这个空域无法进行自动驾驶,全程都需要手动操作。
机舱内的阿盖尔是个闷葫芦,不用安锋提醒,他每隔半小时检查一次阿不都拉的捆绑带,检查的非常认真。但由于捆绑带是蹦极绳,本身带有弹性,所以不用每隔一段时间松绑活血,只要检查绳索完好就行。这么枯燥的活儿阿盖尔干的很认真,而安锋坐在飞行座椅上,身体疲惫的简直无法支持。
阿不都拉已经绝望了,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探问安锋的来历,劝解安锋放弃疯狂,求告安锋饶恕他的冒犯,但驾机的安锋始终恍若未闻,仿佛他不存在,一小时后他说累了,精神高度紧张的他不知不觉陷入昏睡。这时,天空已经昏暗,地面变得模糊,安锋不得不稍稍拉起机身,爬升到雷达警戒线高度,艰难的辨认着地平线,保持固定高度飞行着。
机舱内无人说话,安锋开始自言自语:“十岁以后,要开始体能训练了。过早体能训练会导致关节受损,但过晚开始,又会导致体能潜力下降……阿盖尔,明年你打算做什么?”
“上……上学”,阿盖尔笨拙地回答:“我要读完高中。”
“再然后呢?”
“参军,我要一直当兵。”
好像世上只有军队才能给人完整的体能训练,而运动员进行的训练是竞技训练,讲究的是爆发力,不是杀人技巧。阿盖尔原本的生活轨迹中,是军队造就了他一身本领。如今他又整容了,照这样下去,他真能在军队里混到老,然后找个保安公司打发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