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隐私,田景野听得坐立不安起来,他隐隐觉得简宏成今天要跟他谈大事。“班长,有事尽管吩咐,这些旧事不用跟我讲了,我不便听。”“请你出山,必须师出有名。”简宏成示意弟弟给田景野续杯。“我继续,你爱听不听。姐夫很能干,我爸没看错人。你说我很风光地去报到那阵子,实际是我姐夫开始出手,一边他送摩托给我送其他东西给我家其他人,加力笼络人心,下迷魂药,一边他将工厂搬去乡下,我爸体力不支,再也不可能三天两头看着工厂,工厂就慢慢落入姐夫手中。解放路原厂房那块地当时还属于郊区,不值几个钱,厂子搬迁后,姐夫在原地建起五层楼出租。中途被我爸查到,所有资料上的所有者名字都写着我姐和姐夫,我爸就给气死了。以后我姐也被姐夫踢开,虽然没离婚,也跟离了差不多。再以后我创业时候,又被姐夫涮了几道。我这辈子的仇人只有两个,一个已经死了,不提,一个是姐夫张立新。田景野,我打算出手收拾他,恳请你帮我。”田景野想了会儿,问:“宏图刚刚吃饭时候好像说解放路那五层楼是他的……”简宏成一点儿不给面子,“他瞎吹。即使那家店,也是我出资我出面从张立新那儿租下,给他开公司找个事做。”简宏图的脸红成关公。田景野听着想笑,又不便笑,垂下眼皮强忍笑意,道:“你打算怎么做?是不是终于等到张立新露出软肋了?”简宏成道:“呵呵,我一直在设法制造张立新的软肋,还在他身边安插下两个亲信。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他这两年搞产业升级,搞到一半,国家收紧银根。以前他手中的银行贷款到期归还后,没几天就转贷下来。今年很惨,转贷一直下不来。我安插的人告诉我,张立新开始考虑问私人借款。我想,机会来了。但我不懂具体该如何操作,需要你替我主刀做局。”简宏成打开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包,拿出一叠资料,“包括前年和去年的年报,他这两年的财务报表都在这儿。你看看。”田景野将手盖在资料封面上,不让简宏成打开,“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简宏成不容置疑地道:“他必须净身出户。”田景野打开资料,翻到公司营业执照复印件,看到法人代表果然已经是张立新,他摇头,“但这种事,我不可能替你主刀,我跟张立新无冤无仇,狠不到这地步。即使我替你出主意,靠你弟弟操作也肯定不行,他不仅仅是外行。再者,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如果不是张立新,凭你们一家老小自己管理工厂,工厂可能早已倒闭,你也不会有那几年富二代日子。而且如果不是张立新,还会有张力旧李立新什么的,可能更坏,谁大权在握都会走到这一步,谁让你们当时老的老,弱的弱,小的小,整一块肥肉。班长,如果全听我的,我的意见是打到让张立新对你们全家赔礼道歉,吐出解放路那块地皮,公司部分股份,差不多了。”简宏成道:“他当初往死里打压我,我刻骨铭心。田景野,这件事我必做。我正着手把集团总部从深圳迁到上海,我已启动,绝不罢休。”田景野叹息,“好吧,资料我拿去看,我这几天会找关系与张立新谈话摸底,一周后给你计划。但我只替你做这些,不能再多了。”“真不帮?我又不会逼你犯法。”“不帮,我这人现在臭原则很多,只想过安稳小日子。你,我也劝你适可而止。”“那行,反正你给我介绍最合适的执行人,要不然我不会放你走。我也有臭原则。还有我弟公司生意上的事,我每一票都让他去请教你,你拿抽成。”田景野本来以为讨论的是这件事,想不到这件事反而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他都不禁问了一句:“就这样?”简宏成笑道:“反正,交给你,我全放心,索性不问。”田景野笑道:“现在圈子里凡提到我,都忘了我业务水平一流,全只记得一条:这人嘴巴严实。呵呵。宏图啊,吃饭前你哥提醒你少透漏生意上的事给宁恕,我看你除了客户是谁,其余都说得差不多了。要是你以后跟谁都这么嘴巴漏风,班长,我可不敢帮他。”简宏成粗暴简单地问弟弟:“你是退出公司管理,还是从此做哑巴?”田景野哈哈一笑,不等简宏图回答,就起身溜了。简宏成送田景野回来,还没等他瞪起眼睛发话,简宏图就捂住了嘴巴。简宏成也笑了。他让简宏图坐下,道:“我这回既然杀回来,所有大事都必须做个了结。崔家的人,这回也必须调查个水落石出。我们从未搬家,我们一直在明,我担心崔家人暗箭伤人。你给我抓紧明察暗访调查起来,每礼拜向我汇报一次。”“这么多年了,还有必要提起崔家吗?”“你恨崔家吗?”“好像……不是很恨。”“你想,崔家会恨我们简家吗?”“恨。”简宏图一个激灵,自觉坐直了。“如果他们就在你的员工队伍里,就潜伏在你朋友群里,可你不知道他是崔家人,你怕不怕?立刻着手调查吧。”“可怎么找啊,老房子全拆光了……呃,我去找,去找,一定找到。”简宏图又捂住嘴巴,在哥哥面前装出楚楚可怜状。简宏成不语。他与弟弟不一样,他那时候已经有记忆,他记忆里是浑身是血的爸爸,是医院急诊室门前的血路,以及,简家从此被张立新鸠占鹊巢。他恨。宁宥虽然在儿子面前表现镇定,可等躺下,她心烦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索性不睡了,又怕吵到儿子。可越睡越不舒服。正烙饼呢,只听门外儿子压着声音轻轻说:“妈妈你睡着了吗?”若非夜深人静,若非她正好那时候没在翻身,她可能错过儿子的声音。可她有点儿恍惚是不是幻听,也轻轻回了句:“灰灰吗?你没睡?”郝聿怀这才清晰地在门外回答:“妈妈,我睡不着。我能进来吗?”“请进。”宁宥连忙起来,快速收拾一下头发衣服。只见儿子挟一只枕头瘪着嘴开门进来。“妈妈怕不怕?我来陪你。”宁宥不点破,连忙叫好。于是郝聿怀将枕头往床上一扔,积极地窜出去,“我去抱被子来,我睡地上。”宁宥阻止了儿子,从橱里找出一套客用的被褥铺地上,一顿忙碌后,母子就着暗暗的台灯光静静各自躺下。“妈妈,爸爸现在也睡觉呢吗?”“爸爸可能也睡不着呢。”“爸爸睡觉也戴手铐吗?”“我也想知道呢。我还担心你爸着凉感冒呢。”“妈妈,你别离婚好吗,我……错了。”郝聿怀说到这儿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了。“我没说要跟爸爸离婚啊,这会儿爸爸最需要妈妈和灰灰,怎么能给他打击呢。”“嗯,唔……”“灰灰想听妈妈小时候的故事吗?”“唔……”“那我就讲了啊。从哪儿说起呢,就从妈妈小学二年级那年说起吧。那时候外公是一家工厂的晒图员,外婆是医院的药剂师,你舅舅还在读幼儿园。外公身体很不好,三天两头不能去上班,每个月领到的工资克克扣扣下来就没多少了。吃药又得花钱,家里的日子过得很难,家里的重担都落在外婆身上。你外公心里就很不好受,总是发脾气,跟外婆吵架。”“外婆这么辛苦,他还跟外婆吵架?”“是啊,我小时候也这么想,后来才知道,你外公心里苦。幸好你舅舅那时候还小,很调皮,家里到处是他的笑声,大家才有点儿高兴。可越是穷苦人家,越是害怕过年。过年,年关,那一年的年关,你外公竟是没有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