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若早把一切安置妥当,马车载着两人出了城,来到岷江边上,高展明发现李景若早就派人把打造好的船只停泊在江边等着了。
高展明钻进船里,只见船身虽不大,布置却十分齐备,船舱里有棋有酒有笔有墨,不管两人是想对棋喝酒还是吟诗作赋,应有尽有。
李景若邀功似的问道:“如何?”
高展明回头狐疑地打量着他:“你当真是昨日才起了游兴?这事你筹备了有一段时日了吧。”
李景若摸着下巴,给自己下了个评判:“我是个体贴的丈夫。”
高展明嗤笑了一声,选了处坐定:“难道不是耙耳朵?”
李景若哈哈大笑,钻到他身边坐下:“夫人,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高展明道:“那不是耙耳朵是什么?”
平日李景若和高展明两个人在府邸里打情骂俏,府上的丫鬟奴仆都听习惯了,能做到视若无睹。可这次随行护送高展明和李景若的官兵们听了两人这般光明正大的谈话,惊得面面相觑,私底下一片议论声。他们先前倒是听说过李景若和高展明只见关系不凡,可别说是男子之间的龙阳之好,便是拜过堂成过亲的夫妻在外面也没这么敢说的,李都督和高县令果然不是凡人也!
高展明让李景若戏弄习惯了,回起嘴来顺的很,全没注意到外人的眼光。李景若看了眼站在船舱外围观的士兵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我的四十两银子就快到手了。”
高展明一怔,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看见了神情暧昧的官兵们,顿时大呼自己上了李景若的当。然而话赶话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认了,若是与李景若当众争执什么夫人不夫人的话题,反倒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纤夫拉着船慢慢向岷江下游开去。
蜀地风景秀美,长江三峡无人不知其风光壮丽。高展明从前生在吴郡,后来又在北方生活,吴郡的美是细腻婉约的,北方的美是冷峻开阔的,而三峡的美景波澜壮阔,豪迈而不失其秀丽,壮观却不失其细致,简直令人击节赞叹。
初始的时候李景若还在船上和高展明便下棋聊闲话边观赏风景,待水流逐渐变得迅急而周围的景色变幻的越来越快时,高展明便丢下棋子不理了,双眼只盯着四周的青山绿水,连李景若和他说话他也变得心不在焉。
李景若突然道:“夫人,我的胸膛或可借你一使。”
高展明一怔,道:“我要你的胸膛做什么?”
李景若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两岸的山势越来越逼仄,江道变窄,水流也越来越湍急。这便是长江三峡的诱人之处,它不仅美,而且美得致命,悬崖峭壁之下漩涡流转滚动,水下暗石隐伏,险象环生。
舵夫道:“两位大人坐稳咯。”
李景若抓住船舷。
两岸有数名纤夫帮忙拉船,然而他们却无法控制船身的稳定,波涛汹涌之中,船身的平稳全在舵夫手中。李景若雇来的纤夫和舵夫都是数十年做这行的老手,两岸还有许多骑马随行的官兵随时随地准备救驾,可即使如此,当浪真的起来的时候,坐在船上的两位主子还是惊出一身冷汗来。
水中有若干耸立的岩石,最高的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将水势分开,在湍急的水流之中纤夫根本无法控制小船的方向,好几回船打着转向巨石飘去,却又险险地擦肩而过;冬季水干,江面水势有高低落差,高处与低处足有数十尺的差距,小船转过一处漩涡,突然腾空起来,又猛地砸到一处水面上,高展明的一颗心险些跟着跳了出来……
如此这般,小船在岷江漂游了大半天的功夫,水势终于渐渐恢复平坦,舵手和纤夫将船靠岸,高展明踩着云朵一般从船上飘到了岸上。
李景若下船,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比起高展明,他还是显得精神多了:“夫人觉得如何?”
高展明还没来得及说话,脸色猛地一变,推开他冲到水边,一阵狂呕。
李景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总算还是体贴地拿起一个水囊走过去给高展明拍背顺气,然后将水囊递给他:“喝点水吧。”
高展明是个读书人,身子骨原本就不算健硕。他在吴郡长大,自以为算个会游水的,因此先前听说了长江三峡的险峻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可方才那险象环生的一幕幕,至今想来仍然心有余悸。李景若是北方人,按说水性原该比高展明还不如,只是他自小四处游历,先前已从长江走过数回了,因此倒还能承受些。
高展明喝完了水,感觉好受了些,将水囊递还给李景若:“多谢。”
李景若就着他喝过的水囊喝了一大口水。
高展明拍着惊魂未定的胸脯道:“虽说险峻,可美景亦是无与伦比的,走这一遭也算值了。”
李景若笑得意味深长地看这高展明:“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吸引人,不是么?”
高展明四肢摊开,在大石上躺下,道:“痛快!”
高展明看着天,情不自禁就想起他和李景若在京城里的事来。他们第一回见面,他们在京城分别的时候,也都是在水上的。那时候坐在御河的画舫小舟上,又岂会料到他们之间竟能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