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真急了:“放肆!我们是奉皇贵。。。太妃之命,来这里见玫贵人最后一面的,你们敢不放行么?”
那几位太监面面相觑,倒被她唬住,想想这个也是大近情理,于是侧身让她们进去。越往里走,越觉这座宫殿阴森幽暗,而传来的哭声也更觉凄厉,苏蕴心下发毛,不由得紧紧牵住了莲真的手。
殿外放着几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些菜肴,这是生殉的人死前都会享用的最后一餐,菜肴倒也丰丰富富,可是却几乎没动,这个时候,纵是山珍海味,又有谁能吃得下?两个内监守在桌旁,看见莲真和苏蕴,也面露惊讶之色,莲真也不理会,径直走上台阶,殿门是大开的,里面情形一目了然。空阔的大殿里,摆着十几张小木床,每张木床上方都垂着一个绳套,丽妃和慕绯羽,以及她们的贴身侍女,正被赵承恩勒令站到木床上去,她们一边哭泣,一边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全没人往日的嚣张气焰,那些太监却恶狠狠的,推推搡搡,丝毫不为所动。
这幅景象惨绝人寰,莲真手捂住嘴,苏蕴却忍不住,“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赵承恩这时也看到她们,跌脚道:“哎哟,两位主子,你们来这里干嘛啊?”慕绯羽一看到她们,倒站起身来:“谢莲真,苏蕴,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么?”说毕冷笑一声,惨然泪流:“谢莲真,我有哪样不如你,明明是一同进宫,为什么你运气总是要好过我?为什么?”说着手指着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道:“明明你比我受宠,明明先帝最喜欢你的陪伴,为什么不是你从殉他于地下?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这不公平!最应该死的是你啊!!!”她状若疯狂,身边的太监忙一把拖住她。丽妃披头散发,神色凄厉:“谢莲真,你给我带句话给霍冰轮那个贱人,你告诉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她会不得好死的!”
莲真听了这话,不觉从心底冒出一阵寒意,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赵承恩见她出言不敬,心下大怒,反手抽了她一记耳光,然后不由分说,亲自抓了一团布将她嘴巴塞住了。莲真定了定神,对赵承恩道:“赵公公,你能不能先放了她们?我会去跟皇贵太妃说的,有什么责任,由我一人担着。”
慕绯羽听到这话,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她,随即改了口风,哭着道:“莲真,以前都是我不对,你大人大量救救我,只要不让我生殉,我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伺候你一生,莲真,求求你,求你救我一命,我不要这样死去!”
“我的主子,你以为这是儿戏呢。”赵承恩知莲真跟皇贵妃关系不同她人,也不敢轻易得罪,苦笑着道:“我这儿领着差事呢,求求你,你们别让我为难,误了时辰我可担待不起。”说着对着那些手下道:“来呀,将两位主子请出去,关上殿门!”
地下的鎏金龙纹香炉里焚着宁神的香,白烟细细,如薄雾般散开。两盏十六支烛台上燃着通臂巨烛,将暖阁里照得光亮如昼。
高贤垂首回禀道:“李玄真已被大爷以欺君之罪处以弃市之刑,他的徒子徒孙,皆判令缢首。”
“所有人吗?”
“是。”
“那李冲方和李冲镜的女人呢?有个女人好像还怀孕了,是吧?”
“是,她们也都已经死了。”
皇贵妃眉心微皱,将手中的奏章慢慢放下,高贤低声道:“这样也好,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皇贵妃不作声,半天才道:“听说丽妃和慕绯羽的死,让后宫诸人惶惶不可终日,你明日传我旨意,去安抚她们一下。尤其是两位高丽公主,你把我的话传给她们,让她们安心服丧,丧期一满,我会遵守承诺,派车马送她们回母国,让她们以本朝太妃的身份在高丽终老,并让她们转告她们的父王,若高丽与渤海或倭国发生战事,我会看在他与我父亲的交情上,派兵助他。”
“奴才遵旨。”
“还有,崔娘那边,你去给她一笔银子,安置好她。你也告诉她,我会取消她兄弟和亲族的奴籍,至于汝南王妃,将来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是。”
“好了,你下去歇着吧。”
“主子,还有一事。”高贤欲言又止,偷偷看她一眼,硬着头皮道:“今日丽妃和玫贵人被送去永生殿时,莲小主和柔小主也赶着过去了。”
话犹未完,皇贵妃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高贤吓了一跳,却听皇贵妃冷着脸道:“她们看到什么了吗?”
“只。。。只怕是看见什么了。”
“赵承恩这该死的奴才!”皇贵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稍作思索,吩咐道:“去,传莲真来见我。”
皇帝驾崩后,宗煦暂住离长乐宫不远的崇德宫,皇贵妃为了照顾他,以及处理朝政,也便住在这里。莲真却是第一次来这,哪怕坐在软轿里,她也能够感觉此处的肃穆森严,掀起轿帘一角,便看到一排排御林铁卫如松柏般笔直地站在各处,简直是岗哨林立,飞鸟难入。
莲真心情沉重,进入暖阁,便见皇贵妃身着常服,坐在铺着明黄色锦褥的炕上,她走上前去,屈膝行了礼:“参见娘娘。”
皇贵妃见她一身孝服,倒别有一种难言的清丽雅致,打量了几眼,方开口道:“把外面衣服脱下。”
莲真一怔,看了看自己身上,依言将外面的一层孝服脱下,放在一边,皇贵妃又道:“过来。”
莲真不言不语,走到她身边,这时就近,皇贵妃在灯下看得分明,莲真脸色竟是苍白如雪,伸手握了她手,也是一片冰冷,她暗中皱了皱眉头,拉她在炕上坐下,微笑道:“这阵子事多,多有冷落你,你恼我了么?”
莲真低垂着长睫,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没有。”
“礼部已择了吉日,马上便是煦儿的登极大典了,到时候你将被正式册封为太妃,我已帮你想好了封号。”说着她转过她的身子,从背后搂住她,莲真身子微微一颤,却也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宸”这一字,皇贵妃在她耳边道:“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