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津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好像有一个夜市。”那夜市在柏油路的另一侧、两片低矮住宅楼的中间,夜幕虽未完全落下,那条街的灯火已然比别处明亮,亮黄色的一条,看上去很热闹。李道看她一眼:“想去逛逛?”顾津眼睛望着那边,却摇了摇头。他知道,她是尽量让自己乖顺听话,不多惹麻烦。李道差点忘了,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可能和别的同龄人一样,喜欢吃没营养的垃圾食品,喜欢逛路边小店,喜欢买一些奇特、有个性的小玩意。而最近这段日子,赶路、睡觉、痛哭、生病,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李道扳过她的身体,低头看着她。顾津被他看毛了,下意识向后倾着身体,在他手掌的支撑下,后腰弯成一道优美柔软的弧,不可避免,小腹贴了过去。他腰带扣刚好抵在她肚脐向上一寸处,触感又硬又有存在感。顾津退开一些,干笑问:“怎么了?”李道没说话,大掌一收,嘴唇直接压下去。这个吻来得挺突然,顾津一时没缓过神儿。他却温柔,缓慢又认真地吮着她的唇,没有攻击性,也不含情。欲,在她印象中,这么缱绻的吻好像没有过。顾津刚想闭眼,他却在她下唇咬了口,结束了。李道嘴角挂着捉弄的笑:“带你去夜市。”“可是……”话没说完,就被他拉了出去。身在其中,夜市要比楼上看到的热闹许多倍,灯火璀璨,人群接踵,路边大排档的门口摆满桌椅板凳,烧烤架架上,炭火已经烧起来。顾津走在李道身边,不自觉向上拉了拉口罩,许久没来过这么喧闹的地方,她显得有些拘谨。李道注意到,在她耳旁轻声说:“不用怕,我看着呢。”顾津稍微放松脊背,口罩上的眼睛朝他稍微弯了弯。李道把她口罩拉下来,卡在下巴上:“大晚上的,不用带了。”顾津呼吸顺畅,立即闻到各种食物交杂的味道。两人一路上走走看看,和周围普通人没什么差别。顾津没有李道想的那样有兴致,只是整个人放松一些。他给她买了份炒年糕,一杯柠檬茶。顾津吃很少,剩下的给他。李道从前哪儿吃过这玩意,甜不甜咸不咸,又黏牙,吃两口就给扔了。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街角有家西饼店,门外墙根处挤满了人群。顾津看一眼李道,李道默许,她捧着塑料杯走过去,在人群最外围停下。她个子太矮,踮起脚也没看见人们为什么而驻足。李道双眼警惕地扫一圈周围,目光落回来,看一眼身前的傻妞儿,促狭心起,两手卡着她细长脖子向上提,不过这回控制了力气。“能看见吗?”顾津跟个萝卜头一样,踮着脚,高抬着下巴,脖子虽然不疼,却被他的大掌控制住,动弹不得。她回手抓他肚子:“头,头!”李道撤下与她相反那只手,抓住她作乱的手腕,顺势别到她身后,另一手也随之放开。顾津回头瞪她。他稍微收力,她便别着手乖乖靠进他怀里。李道昂起头,轻而易举看见里面做什么。“画画的。”他告诉她。顾津后背贴着他胸口,像靠着一座山。微凉的风吹动她细碎的鬓发,其实也没多想看热闹,在这样的夜晚,只融入喧嚣的氛围,依偎着他,待一会儿就挺好的。顾津把一半重量交给他,向后仰头:“画画有什么稀奇?为什么大家都围观?”李道说:“那人用脚画。”“怎么不用手?”他大臂自然而然搭上她肩头,充当她的眼睛:“两只袖管都是空的,手肘以下全部截肢。”并中肯评价:“画的不错。”顾津愣了下,没再踮脚张望。李道:“抱你看看?”顾津咬着吸管摇头。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为了生存在战斗。想活着,总要接受生活给予的不公平待遇,找到一个坚强的理由,走下去,结局或许会出乎意料。顾津有点想走了,他却看得认真。李道说:“在你活不下去的时候,上天总会给你另一个希望。”这话音量很低,却每一个字都印在她脑中。顾津转头去看他,还是那副冷硬略凶的面孔,此刻眼睛却幽黑明亮,好像燃着一团火。要是从前的她,会乐观相信。现在不了。可她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那扇缓缓闭合的大门,好像又要被什么撬开。心猛跳一阵,她很想回身抱一抱他。也许盯他盯久了,李道低头:“看什么?”顾津只好说:“没想到你也有鸡汤。”李道漫不经心地哼了声:“鸡胸差不多。”顾津:“。……”热闹不看了,李道带一把她的腰,循着来路往回走。他无意中看她一眼,她捧着塑料杯,茶没喝多少,但吸管始终含在嘴里。李道自言自语:“还真他妈强。”“什么?”太吵了,顾津没听清。李道唇角抹开邪邪的笑,点一下她的嘴:“吸管咬烂了。”天完全黑透,这条街的人越聚越多。李道紧紧拉着顾津的手,稳健却快速地穿出这片闹市。回到宾馆,纪纲也刚好把饭买回来。顾津又吃了几口,歇一阵儿,先拿着衣服去洗澡,她只随便冲了下,便裹着头发走出来。李道躺沙发上看电视,转头睨她一眼。顾津没在外间停留,回了卧室。睡觉前,她准备去卫生间吹干头发,出去时,李道仍是先前的姿势,光着上身,双腿交叠,两臂抬起垫在脑后。他未动,只转着眼瞥她。小伍打了地铺,正用手机玩儿游戏。老纪看新闻,但目不斜视。李道说:“你露个大白腿瞎晃悠什么?”顾津的睡裙是刚才在夜市上顺便买的。纯白色筒裙,前面绘着卡通图案,领口很小,裙摆到大腿中部偏上一点,其实是很保守的款式。只是那腿过分圆润,笔直修长,又绝不骨感,大腿到小腿的曲线太有弹性,肤色白皙,好像刚浸过牛奶似的。出来一晃,也不用往别处看了。顾津被他说的有些愣,停住回头瞧他。李道朝卧室使了个眼色,顾津一抿嘴,头发也不吹了,灰溜溜走回去。纪纲眼睛仍停留在电视上,却摇头低笑几声。这是嘲笑他,李道听出来,他目光也若无其事盯回电视上,装傻没有理。客厅是个拐角长沙发,纪纲占一头,李道躺在另一头,伍明喆只好在下面打地铺。夜渐深,另两人都睡了。李道去浴室冲了个澡,找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穿。他没睡意,又躺回沙发看电视。电视调到静音,李道随便调着台,不断变换的画面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夜晚时,他最清醒,面孔却显得落寞而疲惫。李道听觉十分灵敏,卧室内传出的轻微响动被他及时捕捉到。他腾地坐起来,没顾上穿鞋快步走进去。对面窗帘没有拉严,路灯的光斜斜打进房间里。枕头掉在地毯上,床中央隆起一个小山丘,顾津脑袋缩在被子里,房间很静,能听见细细弱弱的哭泣声。李道拽开被子,这动作显然吓到了她。顾津下意识惊坐起来,脸上全是泪。“做噩梦了?”顾津赶紧去擦脸,“没事儿,我没事儿。”她梦见在一片红色海洋里游泳,追赶前面的什么人,心中焦急,却怎样也无法和对方拉近距离。海水变得越来越浓稠,带着温热,她力气耗尽,一点一点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