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萧合听到镜昭行礼,道:“奴才见过墨王。”
萧合用手掀过鹤氅,缓缓转过身来,行礼道:“墨王。”遂又望向孙度地,转过头来,对着墨王道:“这位是?”
墨王道:“孙将军,这几日方才回京,我得了皇兄允准,带大人来后花园一叙。”
萧合行礼:“孙将军有礼。”
墨王又对着孙度地说道:“这是刚进宫不久的萧美人,原来在知春园当差。”
孙度地回礼,萧合嗤笑道:“不敢,孙将军当年斩杀投降俘虏五万余人,令人毛骨悚然,我区区一个美人,怎敢受的起手上沾满了鲜血和人命的孙大人的礼?”
孙度地十分吃惊,不知所措,这时墨王赶紧向萧合使了眼色,道:”天气冷,美人还是早些回去吧,以免感染了风寒。”
萧合像是恍然大悟,道:”告辞了。”
萧合转身便要走,便听见孙度地叫住了自己:“站住。”
孙度地大步流星走上前来,紧紧抓住萧合的胳膊,道:“你方才说什么?”
萧合想着,难道是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竟反映了这么久,不过还好,幸亏是追了上来,不等萧合开口,墨王便走了上来,道:”孙大人赶紧放手,让别人看见了,这是要掉脑袋的。不要一回京,就给别人留下把柄。”
孙度地仍是不放手,萧合被他抓的生疼,眼睛却射出极冷的不屑之光,恶狠狠地盯着孙度地,道:“当初孙大人就是像今日这样逼死了夫人吗?”
孙度地被萧合看的仄仄的疼,这双美的令人窒息的眼睛,当他射出邪恶的目光时,竟然如此可怕,自己也被看的胆怯了,手上的力道渐渐小了,竟苦笑了起来,随之,眼神变得凌厉,道:“你究竟是谁?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萧合道:“我是萧美人,而我知道的,是大人一直想弄明白的。可耐这是宫里,人多口杂,若大人真想弄个明白,初雪之日,大人在府中等我,萧合必使一切昭然。”
孙度地显然不想就这样被萧合糊弄过去,正想开口,就听见萧合行礼:“见过杏美人。”
杏美人免了萧合的礼,看到身旁的孙度地,冷冷一笑:“将军好生意气风发,不减当年。”
孙度地竟是愣了愣,触目惊心的是杏美人的肚子,时光荏苒,当年的那个小女孩竟然也要做母亲了,心底生出一丝人非物换的苍凉,因碍着杏美人在场,他便不好再提过去之事,只得先缓上一缓,可多年的沉积早已将他打造的百毒不侵,面不改色心不跳,萧合望着两人,最终转向孙度地,道:“你们早些便相识了?”
“我刚见杏美人的时候,她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如今不想都这么大了。”孙度地平静地说,心中的泪,却涌了上来,心中琢磨着,当年那个又矮又瘦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呢?忽然有一天有人帮她及笄了,有人叫她姑姑了,有一辆描龙画凤的马车徐徐穿过热闹的街市将她送到这冷清寂寞的宫里来了,有个孩子将要叫她母亲了,或许就是在这么忽然的一天中的秋雨打梧桐的时刻,或者风雪吹屋檐的时刻,亦或是慵懒的阳光从桂树缝里倾斜而下的时刻,她已成长成眼前这个样子,再也不是印象中的那个跑跑闹闹的吕毓书了。眼前之人已是将近十年后的人,而在自己的心里,留给自己的仍是十年前的美好模样。
显然,吕毓书并不领孙度地的情,道:“我刚见孙将军的时候,只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不想有朝一日他会害我父亲身陷缧绁。”
孙度地心中有愧,知道吕毓书定然不会懂得自己,任谁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不想再搅入这是非中去,便想寻个借口离去,萧合道:“冬日的风大,杏美人说话要注意些,不然这话被风卷到别人的耳朵里,怕是不好,况且美人有身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孙度地听到这话,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急忙说了声告辞,刚想走,萧合道:“将军勿忘初雪之约。”
说罢,萧合便和吕毓书一同回宫,只是吕毓书一路上也不说话,脸色愈发苍白,萧合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可实在是无奈,若不是毓书恰到时机的出现,以孙度地的性子,必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不忍心,道:“今日约姐姐到这园子里来,本是想着今日晴明的好,姐姐晒晒太阳对身子好,不想会遇到孙大人。”萧合说完,自己都想笑了,如今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的话,究竟还有几分是真的,说不清了。
萧合看得出来,吕毓书只是出于礼节,微微道了句不碍事,萧合宁愿她什么都不说,那样的话,倒说明她心里是真的把自己不当外人了,过了许久,清亮的天空一只小鸟飞过,越过一道一道的宫墙,飞向海阔天空,萧合看到杏美人一直抬着头望着那只鸟,直到它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了,杏美人平平的腔调里听不出一丝感情,像是诉说着平日里最细琐的事情,道:“这样的鸟儿同那年的杏花一样,到处都没有,早就没有了。”
萧合装糊涂,道:“不过是普通的鸟,来年春天到了,鸟儿会回来的,杏花也会开的。”
“而今忘却来时路,如何回。”吕毓书在心里这么回答,嘴上却浮起苍白无力的笑容,道:“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待到来年春天,妹妹和我一起去看杏花。”
吕毓书清透,盈若秋水的眼睛望着萧合,萧合却是心中一震,趁应着声好,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自己被不毒的日光刺得生疼的眼睛。